李亨成为了太子,这是所有站在正义一方的人努力的结果。
虽然储位确立,但是刘羡之和张修都明白,储位依然存在很大的威胁。
刘羡之放下之前的仇恨,不顾危险来到京城,守正扶危,张修离开扶龙山庄之后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在京城中广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令李亨加强对红妆的防范,对手依然强大,两人彼此互助,齐心协力,丝毫没有大意。
在李亨的授意下,吏部的调令已经下达至张修,这几日张修有计划的进行着准备,今日他要去找薛家大小姐,薛嫆。
薛家的生意遍布全国,因此其府邸也是相当壮观。
张修向门前的仆人拱手道:“劳烦禀告薛家大小姐,在下张修。”
仆人道:“请稍等。”便小跑至府内。
不一会儿,仆人便迎出门外,伸手示意道:“请。”
一进院落内的楼宇黑瓦红墙,飞角重檐,气派却不张扬。
张修缓步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走进了二进院,二进院比一进院开阔数倍,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平坦宽裕,向前望去,雕甍绣槛,皆隐于树杪之间。
左右两边是百株翠竹,前方是一个小湖,湖面回廊纵横,湖中央里有一面苔藓成斑的假山,其石崚嶒鉷立。
其府中亭台楼宇,曲折回廊,花木相映成趣,白石为栏,环抱池岩周围,其景致不在王府之下。
张修正被院中的景色所吸引,忽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修转过身,见到薛琪盈步走来,乌黑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
薛琪的在走进张修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她用漆黑的眸子看着张修,“张大人光临寒舍,实在有失远迎。”
张修作了一揖,“冒然来访,已是打扰。”
薛琪笑了笑,“请。”两人一同沿着鹅石小径,朝东侧的一间雅致的房舍走去。
“张大人,方才屋内堆满了纸张,我和友人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清理了一些,请大人见谅。”
张修脚步停了下来,问道:“屋里有客人?”
“是。”
“那我实在是打扰,不如改日再来。”
薛嫆举手示意张修不必推辞,“来客大人也认识,他是李默。”
“李默?”
“小妹一向喜欢诗,上次见到李默之后,两人便一直切磋,此次小妹邀请李默是来鉴赏这些年朝廷前三甲的真迹的。”
张修点了点头,也来了兴趣,“既然府上有如此真迹,我当然也不能错过。”
薛嫆右手前伸,“请。”
上元节诗会之后,张修举荐李默至贺公府上修书,贺知章以结交天下才俊为平生一大快事,力邀李默,李默仰慕贺公风采,欣然接受贺知章的邀请,两人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之交,其便留在贺府校书。
贺知章最喜欢雀跃楼独家西湖醋鱼,之前皆是由仆从送给贺知章的,自从李默在贺府中修书后,薛家的二小姐亲自前来,贺知章当然知道其中缘由,薛琪来的时候便令李默招待薛琪,李默正在修书,满脑子皆是诗词歌赋,薛琪感兴趣的也是这些,因此两人能够交谈很久,有一日薛琪提出自己的府上有最近五年来科举三甲的诗词真迹,李默大感兴趣,声称让薛琪准备好酒,第二天自己一定要来看一看。
两人步入正堂,正见一人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桌上的诗作,口中不时在吟诵,薛琪在一旁拿着卷轴,李默见到两位,眼睛一亮,行了一礼,“张兄,一直想要当面言谢,但是一直无缘得见。”
张修微笑着招了招手,“不必谢我,是贺公喜欢你的才学。”
张修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诗作,问道:“看来薛大小姐这几年诗会的成果颇丰。”
薛嫆负手而立,道:“薛家举办上元诗,我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留下一些好东西了。”
“其中就有张兄的诗。”李默故意叹了一口气,“我看过之后,就明白为什么张兄是榜眼了。”
“我只不过是策论略得考官青睐罢了,若凭诗作自然不是我的强项。”
李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张修,叹了口气,“张兄不仅没有四品朝官的架子,而且人还很好。”
张修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李兄过奖了。”
薛琪眨了眨眼睛,“这几届朝廷的三甲的诗作,就缺你的,现在总算是补齐了,不过你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李默饶有兴致的问道:“有多特殊?”
“你是唯一一个一天都没有上任就弃官远游的人。”
李默苦笑,“不是还有李白吗?”
张修解释道:“李白是当朝的玉真公主举荐入官,后辞官而去,而科举中第后辞官的,你是第一个的。”
李默耸了耸肩头,随即又转移了话题,“张兄,三年前我因为看望一位朋友而延误的行程,没能参加当年的诗会,今日你来,一定要好好给我讲一讲当时的场景。”
张修道:“好。”
薛嫆道:“我让下人准备了一些茶,我们坐下来说吧。”
仆人奉上鲜茶,四人坐在软塌上落座。
张修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三年前,雀跃楼举办上元诗会的时候,我恰巧路过,见文人雅士聚集,并且当时饮中八仙也在楼上,乃当年京城的一大盛况,我当时只不过是一个落魄书生,因此便在铜匭中投下了我的诗作。”
李默道:“张兄虽然当时没有参加科举,但是薛琪还是在铜匭中发现了张兄的佳作,时过境迁,当时书生已经是朝廷命官,张兄想不想看一看当时的文笔,想不想再回忆一番当时的诗作?”
张修嘴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我记得当时的纸张皱褶不堪,因为当时我根本没钱买好纸。”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之色,“恰好那张皱褶不堪的纸被当时大家品评为佳作。”说罢,薛嫆在书柜中找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中整齐地摆放这卷起来的卷轴,可见张修口中的那张已经被裱好存放。
薛嫆道:“在这里。”薛嫆拿起那张卷轴,将卷轴打开,展现出俊逸的字迹。
张修看着自己的字迹,心绪渐渐沉,开口道:“现在看起来,当时的文笔干净清秀,或许是因为当时并没有现在诸多杂念。”张修将目光移向了李默,忽然掌握了主动,“所以你当时选择弃官从游,心中对这一点当然也是了然于胸。”
李默见张修一语道破自己弃官的缘由,眼神中露出惺惺相惜之色,“张兄说的是。”他接着道:“上元诗会当时名流云集,张兄一定交到了很多朋友。”
张修道:“当时参加科举,将诗作投进铜匦之后,我只在外面看了一眼,便回去挑灯夜读。”
李默叹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所以,你是榜眼,我是探花。”李默的眼睛忽然一亮,“说道这里,我想起了一个人,我虽然见过他一次,但是对他的印象很好。”
“哦?”
李默道:“他身为科举状元但是却是最低调的一个人。”
李默口中说的这个人便是状元李适之,李默毕竟身在官场之外,李适之的曾祖父便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皇长子,只不过因为谋逆之罪最终与至尊之位擦肩而过,李适之虽为状元,但是却懂得在这污浊的朝堂之中做一个愚夫般的智者,因此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心怀坦荡,不谋权术之人。
张修笑了笑道:“他是一个君子,一个很潇洒的君子。”
薛嫆道:“他是第三届上元诗会的诗魁,也是科举状元,今年成为朝廷的左相,他虽然之年长我们几岁,但是有些事情他的确处理地很稳妥。”
张修对薛嫆的话似乎也很认可,道:“适之确实有相者之才。”
李默道:“人生在世,快意恩仇,杯中有酒,为何我们不喝一杯?”李默拿起了茶杯,“张兄,我敬你一杯。”
张修平举相敬,两人一饮而下。
李默回味着美酒的余香,“这是窑藏三年的郎官清,若不是在薛大小姐的府上,我们或许喝不到这种酒。”
张修微笑。
薛琪故意道:“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喝郎官清的,我岂能做一个小气的主人?”
李默大笑,“知我者薛琪也。”
“有人说,有时候遇到一个快乐的人,你也会变得快乐起来。张修微笑着看着他们。
李默迎着张修的眼神,抬起了下巴,“不错,我就是一个快乐的人,快乐这种东西,只要你肯和他做朋友,他一定会跑过来和你做朋友。”
“和快乐做朋友…”薛琪转动了一下眼珠,“我喜欢这句话。”
“人之所以烦恼是因为人想得到很多东西,人之所以真实是因为人心思纯正。”
张修道:“心思纯正,不忘初心,便是一个真实之人。”
李默听着张修的话,露出一种别样的神采,“有一个人可以担当此评价。”
薛琪道:“你说的是谁?”
“李白。”
“诗仙李太白?”薛琪想起了当年和父亲一同在雀跃楼的场景,想起了那个举杯站在大厅中央放声高歌,白衣如皓雪,眼睛明亮如星辰那个人。
李默陷入了沉思,他听闻张修如此说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一直保持这颗纯正之心,这也是他不愿加入官场的原因,看来张修居然完全了解自己的心思。
张修和李默惺惺相惜,方才一番言语,张修便道出李默不愿为官的原因,难道真的存在一种人,竟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感悟。
李默觉得已经言尽,知道张修身为四品朝廷命官前来定是有事,便站起身,“各位失陪一下,方才看到了欧阳询的真迹石碑雕刻,此次机会难得,我定要临摹一番。”李默只是借故离开,其敬重张修,临走时,行了一礼,张修明白李默之意,起身还以告退之礼。
薛琪也会意,站起来道:“张大人,姐姐,我失陪一下。”
薛嫆见二人出去,自然明白张修前来是有事情要谈,于是在茶杯中添了一点新茶,与张修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