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府。
“甘相,秦王派人来看望您的大臣已经送走了!”
仆人禀报。
“他们说什么没有?”
甘茂把额头的毛巾拿了下来。
“他们请小人转告甘相,要好好注意身体,日后还要为大秦效力,立下不世之功!”
听到这些套话,甘茂不动声色,明面上是注意身体,实际上却是来打探他的病情。
旋即,他把被子掀开,从床上走了下来。
他已经连续请了两天病假,没有上朝。
心情十分低落。
朝堂之上,互相讨伐的声音不断,他一个外臣,又身处高位,发言得罪人,不发言更得罪人。
与先王在时,一致对外的朝堂景象根本不一样。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争夺储君之位而引发的。
武王在今年年初去世,没有儿子,新一代秦王只能从秦惠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兄弟中挑选。经过一番激烈博弈,秦武王的异母弟、芈八子(宣太后)之子、当时在燕国当人质的公子稷继承了秦王之位。
但是,得位不正。因为秦惠文王不止一个儿子。共有八个嫡庶儿子,更要命的是,赢稷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
她的母亲,还是来自楚国,楚怀王的妹妹。
赢稷的继位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特别是秦惠文王几个年长的儿子。要不是宣太后姐弟在秦国耕耘多年,再加上燕昭王和赵武灵王的鼎力相助,期间又有楚怀王的威胁,否则赢稷难以继承王位。
如今,不满赢稷继位的秦惠文王的庶长子公子壮、儿子公子雍联合为数不少的大臣、列侯发动叛乱,秦国境内乱成一锅粥,边境的守军都撤回来平叛。
而朝中俨然成为了两派,一派支持公子壮的母亲惠文后,一派支持秦王赢稷的母亲宣太后。
他甘茂夹在中间进退维谷,十分艰难。
最要命的是,自从劝秦王放弃韩国武遂后,秦王似乎对自己多了一层隔阂。
咸阳城中,秦王母亲芈八子为宣太后,主持朝政,秦王舅舅魏冉执掌大权,并任命为将军,卫戍咸阳。
通过这场楚军之乱,宣太后和秦王似乎有对秦国统治上层进行大清洗的计划,秦国的很多老臣、宿将、列侯都被推出最高决策权。秦武王的王后也被赶出了秦国。
连自己的老友樗里疾最近也很狼狈。
而他甘茂贵为左丞相,实则已经被架空了不少。
但架空也好,架空意味着自己没了权力,也就不会陷入储君之乱的旋涡中。
他甘茂年少苦读,在惠文王时代用尽了力气才成功入仕。到了武王时代,张仪出奔魏国,甘茂才得以晋升左丞相一职。
这一路走来,可谓艰辛。
到手的繁华,不能成为一场泡影。
就在甘茂在院子中踱步思索间,仆人前来,禀告有客人求见。
“除了秦王派人来探望本相病情之人,其他客人不是说了不见吗?”
甘茂眉头一皱,想要让人推辞出去。
在这个动乱的时刻,他的府邸本就引人注意,有人拜访,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
“来人者是苏季子,他说是来救您命的!”
听到仆人的话后,甘茂眉头一皱。
苏季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秦,他怎么敢来秦国的?但听到说要救命,甘茂心中犹豫起来。
苏秦知道些什么?
他要救命,救谁的命?
“让他进来!”
思索再三,甘茂同意让苏秦进来。
议事厅中,一老者身后跟随两名年轻人。
老者,应该就是苏秦,而身后两名年轻人雄姿英发,看样子也不是寻常人。
“甘相,久仰大名!!!”
老者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握起了甘茂的手。
“苏相,你让六国伐我大秦,现在还敢大摇大摆的来秦国,别怪本相下手无情,将你押入狱中,听候秦王发落。”
甘茂脸色肃穆,眼中含着煞气。
“甘相,在把我们苏相送入狱中之前,还是考虑一下您的安危吧!”
苏秦身后一名面容俊秀的青年,淡淡道。
姬延并不了解秦王,劝说秦王由苏秦亲自出马。
但他比较了解甘茂,因此,苏秦只是用他的身份来让甘茂接见,劝说还是由姬延来完成。
“你什么意思?”
甘茂眼睛眯了起来,战场杀气显露无疑。
“你虽然是秦惠文王和秦武王的宠臣,但却不是现任秦王嬴稷信任的大臣。”
“身居高位,不受信任,本就是一名重臣的大忌。”
“而你的手下向寿,智谋韬略都不如你,但因向寿从小和秦王嬴稷交好,又是宣太后的亲戚,左丞相的位置,迟早是他的。”
“让向寿取代你的位置,并不那么容易,毕竟你甘茂功劳很大,率军夺取宜阳,打通了秦国东出的通道,帮助秦武王完成了前往周朝都城举鼎的心愿。”
“但好事也会变为坏事,秦武王不幸举鼎绝脉身亡,这要追究起来,你自然脱不开干系,”
“试想,再有泼天的功劳,也抵不上让先王身死的罪孽。”
“宜阳之战瞬间能够把你拉入深渊!。
听到姬延的话,甘茂心中咯噔一声,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
秦律刑罚森严,若是被治罪,绝对会遭受一番酷刑折磨。
“你甘茂的靠山,就是秦武王,如今武王已死,嬴稷继位,他肯定要将朝堂进行一番大洗牌。”
“右丞相樗里疾身为宗室且拥立新王有功,可以稳坐钓鱼台。”
“而你甘茂,在新王继位时还远在武遂守城,没有拥立新王,还想让新王把武遂归还给韩国!”
“你知道吗?新王继任后,拱手送出先王打下的疆土,这将会引起朝堂多么大的舆论!”
“当时为了安抚你,把武遂还于韩国,但你与新王,早就结下梁子了!”
姬延问道:“秦国内乱,驻守宜阳的守军撤出回援咸阳后,宜阳是不是也开始动乱了?而秦王并没有派你去宜阳安抚,而是派了将军向寿,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怎么知道?”甘茂心头大乱。
“你只需回答有或者没有!”
面对姬延的质问,甘茂只能说有。
“这就对了!”
“你甘茂劳苦功高,攻下宜阳,如今宜阳动乱,却不让你去安抚,偏偏让向寿去安抚!”
“这一切,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甘茂此时浑身发软,瘫坐在椅子上。
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湿透。
他的猜想和眼前青年的观点高度重合。
也就是说,他甘茂,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