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变了。”祝大姐率先发现了问题。
“说事，我时间很赶，一会要去府衙赴宴吃饭呢。”
祝今宵却是不理这茬，他好判断一二，再做打算。
祝大郎听到这话，当即精神一振，把事情全盘托出。
大概就是祝老爷子想要更进一步，便合伙同别人搞丝绸生意。
购买织机，扩建厂房，征召人手，还收购了丝绸囤积，准备走私卖出去。
结果因为倭寇横行，海船不来了，全都砸在手里。
可祝今宵听完之后，却觉得这是一个股市里十分常见的局。
多是有操盘手把丝绸的价格打下来，紧接着囤积起来，在合适的机会把丝绸高价卖出去。
期间有人跟单的投资者认为捡个大便宜。
未买进的人叹息错过机会，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定然会毫不犹豫的买进。
然后操盘手吊了一段时间，散户们期盼的机会便来了。
他们纷纷借贷经营入场，然后操盘手把囤积的货物出货，顺势收割散户离场。
就留下一帮被套牢的散户，上天台的上天台，一大堆破产背债的。
“麻烦。”祝今宵又侧头问道：
“汪哥，这高利贷若是不还，官府可有法子追讨？”
汪远被祝今宵的脑回路给惊到了。
他真没打算还高利贷？
汪远作为一个职业衙役，他们这个职业利用手中一点极其微小的权利，胆大妄为，坑害百姓是基操。
衙役最拿手的好戏是靠起灭词讼赚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衙蠹之害就是讼棍之害。
他对于大明律也是多有了解的，否则如何能坑百姓的钱？
能赚钱的业务知识，必须要扎实起来。
汪远遂给祝今宵解释道：
“三爷，《大明律》特设了违契不偿罪名，负债逾期不还的。
官府可不是勒令你立即还钱，而是拉到官府打板子，执行答刑。
然后官府发传票告诉你，百日不偿，徒一年。
更若延日，及经恩不偿者，皆依判断及恩后之日科罪如初。
也就是说，一百天内不还钱，老赖将会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对于破产的商民，官府可以实施拘禁，债务人家族须在两个月以内返还欠债，否则要被判处劳役。
当然可以打工还钱，但役身折酬的役身，通取户口内所有男丁。”
汪远的言下之意就是祝今宵跑不掉的。
你的户口在这，又是男丁。
你也是被强制打工还债的那个。
得。
祝今宵撇撇嘴，便觉得跑路这条路无了。
看样子在大明撸口子的操作还是有点困难，但不是没有漏洞。
汪远进一步解释道：“如今三爷的母亲是正妻，根据大儒王守仁制定的乡约教谕当中，父债子偿的实际操作是嫡全庶半。
但嫡子要承担全部的债务，也就是说三爷是祝家嫡子，你大哥二哥皆是庶子，祝老爷子的债全都在三爷头上。”
祝今宵愣了一下，王守仁还定了这种规矩？
他又听汪远提出了一个思路：
“三爷，除非谢家没了借据，要不然苦主是能去县衙要求主持公道的。
甭管是不是高利，按了手印有中间人，就得还呐。”
祝今宵再次被大明律给整沉默了。
原来老赖是逃不掉的，整个家族都得给他陪葬。
汪远又提了一嘴：“三爷，古往今来，大明律对于老赖的惩罚是最为严重的。”
“是啊，三郎。”
祝大郎连忙坐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
“如今你搭上了府里的哪位老爷，说一说，也好让大哥我心里有个底。”
众人眼神里皆是探寻的意思。
那可是官啊！
咱们这种商贾之家平日里勾搭上一个吏员就是天了。
“不对！”
祝今宵不理他这茬，看着汪远道：
“大明律法也支持九出十三归吗？
我不信朱洪武皇帝会定出这种律法。”
“三爷说的是，自是没有高利贷。”
“大明最高的利息是几分？”
听到祝今宵询问，汪远伸出手说道：
“三分。”
“呵呵。”祝今宵这才笑了笑：
“那就是谢家先定了月息十分的利，违律法在前，又以私债强夺去他人的产业，按照大明律法怎么判？”
听到这里，汪远仔细回忆了一下：“三爷，你说的这是两个律法。”
“首先是相比唐宋的六分月息，我大明以三分为上限，大大减轻了债务人负担。
且达到“一本一利”后停止计算利息，就是借一两银子，最多还二两银子，就不能累加了。”
“然后对欠债不还，如果债主强抢人口、牲畜、田产的，将受到严厉惩罚，这是唐宋律法所未见。
《大明律》规定：若豪势之人不告官司，以私债强夺去人孳畜产业者，杖八十。
若准折人妻妾子女者，杖一百；
强夺者加一等；因而奸占妇女者，绞。”
“不错，业务很熟练，你将来绝不是一个衙役就止步的。”
祝今宵夸完了汪远之后，打了个响指：
“对于恶势力，我们打官司也不怕，况且又不是我欠的，为什么要我还？”
祝家人全都被祝今宵的法制观念给整不会了，你跟豪绅家族打的起官司吗？
倒是汪远再次提醒道：“打官司怕是三爷一厢情愿了，那可是谢家。”
“哪个谢家？”祝今宵追问道：“他家在本地很有势力。”
在祝今宵的认知当中，敢放高利贷的没有一个好人呐！
汪远连连点头，便开口道：
“会稽谢家便是祖上小儿辈破贼谢安的那个谢家！”
绍兴本地，祝今宵了解最著名的人物便是鲁迅先生，他的故居才逛过。
可是听着衙役汪远说谢安的时候，祝今宵猛的想起来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到了唐时，王谢在南京的势力已然不知道零落到了哪里去。
乌衣巷都他妈的没了。
现如今“望族”在大明绍兴府又死灰复燃了？
放你妈的臭狗屁！
唐过后，天下哪里还有名门望族啊？
几乎被黄巢给覆灭了，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庶族小地主（寒门）。
但祝今宵却是突然间想明白一件事，在大明的地主，几乎全都是靠着放高利贷不断的兼并土地。
如果家里有当官的，那土地兼并的才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