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宵就知道徐阶家里的土地是真的多,说华亭县(上海)都是他家的都不为过。
大明官员不曾把商业当中的契约精神在商场上发挥,反倒是遇到民间借贷纠纷时,却要以商业当中的契约精神来做出判决。
谁让他们也是这种操作手段呢。
不维护自己的利益,难不成要维护尔等屁民的利益?
大明地主的养成方式,就是一批批放高利贷的人,成为最终的受益者。
“三爷好文采,您也知道,在咱们绍兴府,余家不足为论。
谢家是会稽县第一望族。
王家是山阴县第一望族。
尤其是王守仁葬在了山阴,其家族势力越发庞大。
虽说在他死后爵位被夺去,但门人弟子遍绍兴,实力稳压谢家一头,三爷若是有机会,可找王家从中调解。”
既然祝今宵没想着还高利贷,汪远又给他出了个招,总之就是东风压过西风罢了。
像你我这种小草,总归是要依附大树而生的。
“汪哥,不用怕什么望族,你我身上的血脉能活到今日,谁祖上没阔过啊,只不过传到今日,多是没落了。”
祝今宵的话,倒是让汪远极为诧异。
他祖上也阔过,能跟王谢两家相比?
想想都不可能。
“三爷莫要拿我说笑了,我也配跟人家比?”
祝今宵额了一下:“既然如此,都怪你祖宗不争气,逢年过节别给他们烧纸了。”
“额额额。”
这下轮到汪远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祝家人对于祝今宵的改变,皆是极为震惊。
先是从懦弱废物的性子变成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他连高利贷都不想还的主。
如此反差让众人对于祝今宵变得极为陌生起来。
无论是从说话方式还是从行事作风,几乎换了个人似的。
“三弟,钱要是不还,咱们家麻烦就大了。”
祝家大郎可没想着要赖账,做生意不讲诚信,绍兴府哪还有咱们家的立足之地?
况且爹当年也是一个人迁徙到这山阴县打拼,才落下脚来的,哪有什么家族兄弟助力。
“这一趟买卖做好了真的能赚回来,谁承想倭寇闹的,出了乱子。”
祝大郎极力的解释。
尤其是借高利贷也是大明民间正常的操作,又不是咱们一家赔钱。
“海盗会怕倭寇?”
祝今宵哼笑了一声:
“蛇鼠一窝的东西,你就那么信带你发财人的话?”
祝大郎对于祝三郎的强势,也讪讪不敢言。
都走私了,说明根本没把官府的律法放在眼里,现在这批人是有苦说不出。
哪个人敢说自己是苦主?
“三爷,谢家的势力在绍兴府不容小觑。
王守仁四弟的夫人便是谢氏,而且人家是参天大树,您还是一颗小树苗呢。”
汪远也跟着劝了一句。
祝家已然到了要破家的局面。
更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不要以为这是私人恩怨,怎么说多是宗族抱团取暖,合起伙来干你一家。
汪远认为祝今宵想的有些简单了,你胆敢赖账,谢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不然坏账越来越多,就是断了谢家的财路吗?
那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了!
谁敢破了人家的财路,必定会招致极大的报复。
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好汉子,那也就是要学会快速变脸!
吊睛虎方才的表现就是极好的。
长久厮混街头的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一味的好勇斗狠,根本就走不长远。
汪远觉得祝三郎扮猪时间过长,所以成为猛虎后才容易变得猖狂且无所顾忌。
他不愿自己刚搭上的线就这么折断了。
无论是为了祝今宵,还是为了自己的长久利益,都得好好劝一劝。
“是啊,三郎。”祝大郎拍拍手焦急的道:
“难不成咱们全家以后,都靠着这个小小的猪肉铺过活了?”
“此事容我想想,如何解决。”
祝今宵站起身来,抓起吊睛虎放下的那两锭银子,一锭扔给了汪远,一锭递给眼前的妇人:
“娘,我要去府衙吃席,这段时间谢家没有探听虚实之前,不敢再轻举妄动,现在给我准备一身合适的赴宴衣服。”
妇人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三爷,这不合适吧?”
汪远万万没想到祝今宵会这么大方的有点败家,着实是有些合不拢嘴了。
他们老祝家可是欠着上千两的高利贷呢,按照常人而言,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可祝今宵随手就扔出五两银子。
虽然汪远说着不合适,可是抓着银锭的手是一丁点都没松。
“我债多了不愁,这点小钱算什么,跟着我,将来有的是法子赚大钱。”
祝今宵侧过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汪哥,这点钱先拿回家孝敬父母。”
听到这话,汪远也就不再推辞: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三爷赏!”
汪远郑重的行了个礼,脸上带着笑把一锭银子揣进怀里,好好捂着。
他得欺诈多少次百姓,都不一定能捞这么多。
祝大郎忍不住在心里大骂祝今宵真是败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那可是整整五两银子。
五两呐!
你得卖两个半月的猪肉,才能堪堪赚回来的流水,还不是利润。
随便就扔出去了!
三弟你可真是不拿钱当钱看。
咱家可欠着高利贷呢!
当然这话祝大郎是不敢说出来的。
那可是三弟敲诈吊睛虎拿到的钱,他花起来也怕烫着自己手。
祝今宵跟着他“娘”进入内堂去找衣服,留下几个人招待汪远这个衙役。
别看是个衙役,他们也惹不起。
“汪哥,我家三郎真的杀了十八个倭寇?”
祝大姐连忙给汪远倒了杯热茶。
两个孩童便凑上前听着汪远吹嘘祝今宵的事迹。
“自是真的,我还被三爷挑起的倭寇脑袋吓了一跳。”汪远端起大黑瓷碗吹了两口:
“三爷他是真人不露相啊!”
房间内。
一个老头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那应该是原主的爹。
妇人在柜子里翻出一件九分新的衣服,把衣服递给他:
“三郎,你什么时候学会杀人了?”
“不久前学会的,我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了我,你也就没机会问我这种蠢问题了。”
妇人愣在原地。
祝今宵接过衣服顿了顿说道:
“你那个怯懦的儿子猪三郎已经死在了三江所,现在换了一个不要命的祝三郎,希望娘能够早日接受我的改变。”
妇人依旧愣在原地,看着祝今宵离开,又失声道:
“你还是怪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