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大家平日里都是往来无白丁。
满座高朋只有祝今宵这么一个“白丁”。
“我笃定猪三郎第一轮都撑不住。”
沈明臣对着自家弟弟说了一句。
他侄子便是日后浙党的魁首沈一贯,引得周遭人纷纷点头认同。
屠户之子,他能有什么学问?
“那可不一定。”
沈炼基于对徐渭的赌约,现在倒是对祝今宵自信的很。
这小子倒是能给人很多意外。
光是恍惚之间包爆杀倭寇,就让多少人惊掉下巴,在沈炼看来,就算祝今宵他当场做出一首诗来,都不让他意外。
这种人在沈炼想来,便是那楚庄王那种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
“哦?”
沈明臣对于谢家的底蕴还是十分相信的,没有对这个曾经的高官进行反驳。
祝今宵对于成语接龙飞花令之类的,还是有些底蕴的,他便快速吐出四字:
“安居乐业。”
谢景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在他想来,猪三郎第一个词就得卡住。
如今祝三郎能知道这个词,侥幸吧?
行酒令是他祖父提出来的,讲道理自己主场优势极大。
猪三郎如何能晓得?
定然是胡巡按在城外安抚百姓的的时候,说过这个词!
谢景松了口气,算你小子运气好。
士绅家里藏书才是常态,许多书籍市面上都买不到。
尤其是一些中了进士的什么“高考卷、模拟真题解题思路”等等,多是不外传的秘籍。
没有名家指导,光靠自己钻研科举考试,很难的。
沈明臣同样咦了一声,便很快收声,一个词算不得什么,且在看看。
第一轮桌子上的八人都没什么问题。
“出神入化。”
徐渭看着祝今宵脱口而出,他还能说出第二轮成语。
大感意外。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不像是没读过几本书的样子,看来以前大家都小瞧他了。
或者说谣言的可怕,都让人相信祝三郎是个性子懦弱之人,以及长相俊俏,未曾发现他的才华。
倒是祝今宵这个化字,把山阴知县喻显科给撂在原地了。
叮叮叮。
徐渭敲了三声过后。
喻显科愣了一下,未曾想竟然是自己第一个下场,遂端起装在妓鞋里的太极樽一饮而尽。
因为在他想来,祝三郎能坚持一轮便不错。
第二轮还能来,属实是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这小子倒是有些深藏不露,胡巡按定然是在路上提点了他许多。
谁让这词是胡宗宪先提出来的?
紧接着会稽县知县也没说出来,跟着喝酒了。
谢庄也端起酒杯,把场子让给孙子。
没瞧见山阴知县都“主动退出”了吗?
不来掺和小儿辈之间的较量。
谢庄相信自己的孙儿不会输。
若是腹中连这点墨水都比不过那个屠户之子,他这辈子都难以考上举人了。
“化腐成奇。”
谢景也不逞多让,面带笑意的瞧着祝今宵。
张经、胡宗宪、张道明全都喝酒,同样把场子交给祝今宵。
他们目的倒是出奇的一致,要看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猪三郎,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扮猪吃虎。
这小子到底藏了几手?
“奇花异草。”
“草船借箭。”
“箭。”祝今宵顿了顿,听到了一声响后:
“箭无虚发。”
谢景眉头微皱,他发现祝今宵还能说,皱着眉思考。
不应该啊。
他凭什么能晓得这些知识?
祝三郎家里没有这个熏陶环境才对。
待到徐渭敲了两下之后,谢景才快速吐字:
“发奋图强!”
“强词夺理。”
谢景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祝今宵由快变慢,再由慢变快的节奏,给了谢景很大的压力。
祝三郎一个屠户之子,说不出来那实属正常。
可他谢景要是说不出来,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谢景额头上的热汗都出来了,终于在第三下响起的时候快速道:
“理直气壮。”
“壮壮壮,壮士断腕。”
祝今宵在徐渭敲了两下后,同样接上了。
“腕腕腕腕。”
谢景的嘴不自觉地的跟着祝今宵的节奏重复着,可直到徐渭这个监令敲完了三下酒壶,都不曾说出来一个词来。
“哈,谢公子,这四字可不是成语。”徐渭极为意外的道:
“此局祝三郎胜,请谢公子满饮此杯!”
如此结果,一时间场外的人更是错愕不已。
这行酒令,谢家孙子怎么能输呢?
沈明臣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瞪着眼睛没言语。
堂堂会稽县案首,也算半个神童的谢景,如何能输?
倒是沈炼摸着胡须哈哈笑了两声:
“真是精彩啊!”
这不纯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谢庄虽然心中恼怒自家孙子忒不争气了,但面上依旧平静。
机会自己给了,但谁让亲孙子没把握住呢。
反倒成了祝今宵的垫脚石,此时被众人架起来了,着实是难受。
这不是打谢家的脸又是什么?
倒是谢景的城府没有那么深,喜恶皆是在面上表现出来了。
他不能接受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屠户之子,竟然能在行酒令上赢了自己!
此时的谢景脸色极为难看,坐在一旁死死盯着祝今宵,感觉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充满了对自己的嘲弄。
至于祝今宵还在思考着腕字后面的成语,然后才发现自己来了个绝杀。
然后谢景便被他爷爷在桌子底下给掐了一下,叫他回过神来。
“请谢公子满饮。”
谢景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喝了杯酒。
主打的就是一个愿赌不服输!
胡宗宪摸着胡须满意的笑了笑,这祝今宵给他的惊喜实在是有些大了。
张经瞥了胡宗宪一眼,真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推人出来,会提前排练这一场。
他抬头赏月,忽然轻云翳之。
“我来出一四声令,要求行令者四声为韵,一韵不叶,罚酒一杯;不成句,则罚四杯,也不许重出一字。”
众人自是晓得六省总督张经这是要存心为难人了,直接把难度加满。
“云掩皓月。”
谢景紧紧抿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也太难了,便再次端起酒杯,直到喝满了四杯。
沈炼、沈明臣也在细细思索,都没有想出来。
这道令也太难了。
徐渭眉头一挑,倒是瞬间想到了三五个。
可在场的皆是没有人贸然开口,这要求实在是有点多。
见他孙子低头喝了四杯,谢庄不得不站出来开口道:
“蟾皎桂馥”。
“好。”徐渭颔首。
两个知县连连干了四杯,皆是有些醉意,全场的目光便向祝今宵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