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有一棵树,树上结满了悦人眼目的果实,果实里全都是欲望。痛苦源于欲望。人生就是从一个欲望走向另一个欲望,所以人才活得那么痛苦。德国哲学家叔本华如是说。
亚当和夏娃忍受不了诱惑,偷尝了欲望的滋味。于是上帝震怒,曾经的祝福通通化作咒诅。女人需承受生产之痛,男人面朝黄土,汗流浃背才能勉强糊口。之后他们又被赶出了那片没有痛苦的乐园,在乐园之外尝尽人世间的痛苦。
大学里也有一棵树,树上也结满了果实。果实里……只有尝过了才知道。
哥哥的婚礼过后,便从三楼搬到了六楼。父母再度通过礼物和关系走了一趟后门,帮助嫂子在厂里找了配料工的差事,于是她也理所当然地,在职工家园院的六楼分到了一间宿舍。
于是哥哥搬到了六楼,与嫂子一起开始了二人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晨一个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呆着,将门反锁,从哥哥的床下翻出宝藏,一本接着一本读。
因为此前的争吵,父亲几乎不再和他说话,也不让母亲给他做饭。母亲只得偷摸为他做了几次饭,然后塞给他几张百元大钞作为他的饭钱。
这样也落个清净。
除了出门买菜,他几乎与外界毫无交集。这就使得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秦凯说:“老三,试试去谈谈心恋恋爱吧。”
赵揕说:“老三,秦凯说得对。”
寒假过去,当陈晨拉着行李箱走进萧瑟寒冷的校园时,他突然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在自我世界里封闭得太久了。可要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哪会那么简单。何况他对爱情有着根深蒂固的悲观,虽然这种悲观只是来源于简单粗糙的三段论。
大前提:美好的事情都不会长久的。
小前提: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结论:爱情是不会长久的。
不过后来他想起赵揕和秦凯,也会发出“爱情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的感慨。
陈晨在赵揕的手机瞥见过一眼罗芸的模样,算不得漂亮,甚至可说是普通,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柔弱的女孩儿让赵揕决绝地退了学,并且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信心。
秦凯,一个裤子掉了都懒得提的主儿,在与女友覃晓明相识的一个月里,变得十分殷勤。首先是戒掉了魔兽,他的电脑基本沦为了相声播放器;
其次他竟然一改随性邋遢的穿着,每次出门前都像个嫔妃似的捯饬个把小时,抹完护肤品,还要抓几把发胶,最后还不忘喷二斤香水,搞得跟偷吃了羊屎蛋似的;
此外,他竟然对各个自习区的优劣如数家珍,甚至能够用半价租到图书馆储物柜,不过他成绩依旧很惨烈,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做学霸女友的陪读书童。
嫂子宽厚温良,本分体贴,虽然他的婚姻在很大程度上一种无奈的迎合,但陈晨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到洋溢而出的幸福,渐渐取代了从前的孤独和落寞。
可爱情这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寻求得到?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几乎从不曾跟任何女生打过交道,说过的话十根指头都数得过来。
大学刚开学的时候,偶然有个女生坐在他身边,大方得体地做过自我介绍,又问陈晨叫什么名字时,陈晨只觉得嗓子发干,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最后竟傻傻地把课本推到那女生面前,翻开扉页部分,说:“你自己看吧。”
而且,与女生交往总是需要财力支持的。秦凯几乎每到假期都会和女友一起出去旅游,先是花掉了他多年来的积蓄,又花掉了他在画室里打工得来的工资,再后来它竟然伸手接受了多年未曾联系的父亲的“馈赠”。
再论最基本的形象和性格,陈晨更是无地自容。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再普通不过的比路人甲都要路人甲的皮囊,又从哪里得到一颗愿意了解,接受和陪伴他的芳心呢?
秦凯听完了他对自己的分析,笑着按着他的肩膀说:“老三,虽然有自知之明挺好的,但也不该妄自菲薄,你还有一个有内涵的灵魂。”
陈晨笑着摇了摇头,“别扯淡了!”
但秦凯依旧很认真地说,“你只要点个头,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了,怎么样?”
陈晨没点头,也没摇头。
秦凯没再说话,而是一脸神秘地摆弄起了手机,估计又和他女友聊上了。
可到了晚上十一点,熄灯铃刚打过,陈晨正要让秦凯播放郭德纲相声专辑的时候,秦凯突然塞给了一个头戴式耳机。
“这是干什么?”陈晨不解地问。
“先别问,戴上再说,里面有我想给你听的东西。”秦凯一脸坏笑地说,“听完你就明白了。”
陈晨戴上了耳机。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流行时光栏目,欢迎大家在后台点播你想听,或者要送给他人的歌曲,请编辑歌曲名字 短信或者祝福发送至……”
陈晨摘下了耳机“我困了,没工夫儿听这种……”
秦凯一把又给他扣了回去,“再等会儿,耐心点,再仔细听……”
过了约莫是十分钟,耳机里传来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来自尾号1970的朋友……这是一个很幽默的暖男发来的信息,我们来听一下……来自尾号1970的听众朋友,想点一首歌送给H大学工程学院223宿舍的陈晨,希望他可以知耻而后勇,勇敢迈出青春的第一步,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心灵伴侣。
请听来自魔岩三杰张楚的一首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大家应该相互微笑
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我喜欢鲜花
城市里应该有鲜花
即使被人摘掉
鲜花也应该长出来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大家应该相互交好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
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
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
……
一曲听罢,秦凯以一种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语调说:“你感到羞耻了吗?如果你想雪耻,明天就跟我去书画社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