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起身,将一盏带玻璃罩的油灯点亮,放在帐篷入口处。
杨溢正疑惑间,一阵劲风呼啸着吹进来。
杨溢的瞳孔骤然颤动。
帐篷门口布帘被吹得胡乱飞舞,可旁边不远的那盏油灯的灯火却是纹丝不动。
杨溢几步冲到这盏油灯前,双眼发光地抚摸着灯罩,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琉璃做的灯罩,比起蚕丝或者薄纱做的灯罩还要通透许多,防风能力还如此了得,当真是厉害!厉害啊!”
宁远满意地点点头,没有PPT,他就只能实物展示一下商品未来的远景。
“只是,小兄弟,你把这么珍贵的琉璃拿来作灯罩,着实是暴殄天物啊。”
“杨大哥,等咱们把合作谈妥后,你有什么改进意见,咱们再慢慢商量也不迟。”
杨溢红光满面,急切地搓着手:“好好好,你快接着说,第二条是什么?”
“第二条,收益分配问题。杨大哥,我给你两个方案,你自己选。
一种是赚的钱四六开,你四我六。
若你对这次生意不放心,我建议你选另一种,叫保底分成。这单生意赚的钱,前面四十万都归你,剩下的钱咱们三七分,我七你三。”
杨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合作,赚的钱要么分到四成收益;要么先拿四十万,然后只能分到三成?
杨溢捂着额头思考,忍不住又开始起身踱步。
宁远发现这位杨大哥一思考就喜欢踱步,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等着杨溢。
这场谈判,他从一开始就是握着主动权的那一方。
这些天他向坩锅投原料,都会让几个壮汉回避。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大规模制造玻璃,而且是如此好的玻璃。
这个时期,罗马人倒是尝试造出了透明玻璃,不过原料用的是石英,拿着宝石造玻璃,跟宁远这边低成本的工艺比,简直不能看。
杨溢踱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我选第一种,但不能四六分,至少得五五开。”
赚多少钱,杨溢其实没感觉,反正都要归商队。但是自己在这里每多争一分,汇报回去给陆言的时候,就会再多一分功劳。
宁远也坐直了身子,丝毫不让:“不行,四六分,这还是看在咱们的情谊上。”
窑炉旁,几个壮汉听见帐篷内的争吵声,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
“里面怎么吵起来了,小兄弟跟杨头谈合作,是不是谈崩了?”
“唉,这几天跟着小兄弟干活,我是真心佩服他。天天给咱们好酒好肉,他自己忙前忙后,倒是没吃多少。”
“我看不用担心,小兄弟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你们忘啦,之前那个俊俏的姑娘,连主薄都不想嫁,非喊着要嫁给小兄弟。”
“对对对,小兄弟他一定办得到。他叮嘱咱们炉温不能降下来,咱们还是赶紧干活吧。”
“好,这边换我来吹,你们去添炭。”
帐篷里。
宁远最终还是同意了样溢的对半分,这单生意的利益能有多大,他是清楚的,之所以愿意吃亏让多一成利,还是因为杨溢。
前几天合作还没开始谈,宁远向杨溢借三、四个人,杨溢当场就做主同意了,第二天更是翻倍,给他带来了八个壮汉。
钱可以再赚,但这样的朋友,宁远心里还是很珍惜的。
他拿着木牍,有条不紊地接着说:“第三条,咱们来说说运输、仓储、安保等过程中若出现损失,责任怎么划分。”
杨溢头都是大了,感觉整个脑袋昏昏涨涨的,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帐篷:
“兄弟,这些都是小事,不用谈了吧。”
宁远摇了摇头:“必须谈,事辨则不相乱,理清则不相欺。现在若不谈,等事到临头,反而会伤害咱们的情谊。”
这些条款可都是后世无数人总结出来的商业经验,合作前谈得越清楚,合作后的事就越少。
杨溢满面痛苦地望着一脸镇定的宁远,
事事想得如此周到,你头不痛吗?你这哪里像十几岁的少年?记得上次在蓑衣摊,你不是说你第一次做生意吗?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妖孽啊!
一想到还要给陆言汇报,杨溢咬了咬牙,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唾沫:“来,继续。”
时间在飞速流逝。
窑炉旁的几个壮汉不时回头望向帐篷。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他们怎么还在吵?不会真出了什么问题吧。”
“快看快看,他们出来了。”
“嘶~他们刚刚不是吵得那么厉害吗?怎么这会儿勾肩搭背,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看不懂啊,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难怪那么俏的姑娘嚷着要嫁他,他还看不上。小兄弟果然是个奇人啊!”
“还好咱们手头的活都没有停下,不然真就没法交代了。”
宁远和杨溢两人笑呵呵地并肩走向窑炉。
“杨大哥,刚刚咱们谈好的内容,还需要找两个中人来立成契约。”
“好,就依你的。”
杨溢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去了,虽然谈得很累,脑子现在就像浆糊一样。可只要把汇报连同契约一起寄回去给东家,绝对能让东家对自己刮目相看。
“还有,给钱。”
宁远终于说出憋了快两个时辰的话:
“这里的炭快用完了,一旦炉子的温度降下来,再想烧到这个温度,至少得再白白多烧一天一夜的炭。”
杨溢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出去,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目光平静的宁远,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么紧急的情况,你怎么还能一脸镇定地跟我谈那么久。你倒底是个什么妖孽,这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他连忙掏出印信,递给旁边的壮汉:“快快快,骑我的马去拿钱,赶紧买回来。”
杨溢转头没好气地拍在宁远的后背上:“真是服了你,火烧眉毛了还这副表情。”
宁远摸摸鼻子,笑着换了个话题:
“杨大哥,之前你说这琉璃做灯罩浪费,那你有怎么想法。”
“这么珍贵的宝物,我觉得做成珠宝首饰可能比较好卖。”
宁远点点头,掏出木牍记下这条建议。
后世从春秋战国的贵族大墓里出土的玻璃,基本都是昂贵的装饰品。比如蜻蜓眼式玻璃珠,比如吴王夫差剑、越王勾践剑的剑格上镶嵌的玻璃等等。
“好,那我们就分一部分琉璃出来做珠宝首饰。”
宁远走向旁边的几个壮汉:“各位大哥,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想法?”
几个大汉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支支吾吾地说道:
“额,小兄弟,我想问问能不能染色啊,通透的看多了,其实没什么新鲜感。”
宁远一拍大脑,差点忘了玻璃熔融过程中,加入金属化合物是可以调色的。
他又提笔刷刷刷写下:“这位大哥,你说得很好,之后这个创意如果赚钱,我会给你一份奖励的。”
旁边的人一听,立刻活跃起来:
“我觉得如果是作灯罩的话,不用做那么圆,反而拉直一些会比较好。”
“我觉得……”
宁远拿着毛笔不停记录着,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何况这里还不止三个。
杨溢等到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走到宁远的身边,问出了关键问题:
“小兄弟,这些琉璃,你打算怎么卖?莫非和蓑衣摊一样,也弄一个抽奖?”
宁远神秘地笑笑:“这么珍贵的宝物,哪能用抽奖促销的法子,我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你倒是说说啊,急死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