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0年八月中旬,阴天。
这个本该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月份,可是如今在亚热带海边城市也不过区区十几度。
这个温度对人类来说或许算不上严寒,但若不穿上一两件长袖,恐怕夜晚也无法安然入睡。
同样被浓雾笼罩的白虎港沿岸,此时热闹非凡。
这是浓雾来临后的第四年,仿佛人类已经从之前措手不及的境地中逐渐走了出来,像雨后泥土里新生的嫩芽,重新焕发茁壮生机。
礁石滩上是一排排用生铁随意打造的小火盆,简陋的铁盆边缘坑坑洼洼极不美观,仿佛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生火,而不是用来装饰。
每隔十米远都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而火盆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唯一的作用就是防御源的攻击。
经历三年的浓雾生活,幸存者们经过口口相传与国家信息普及,已经完全了解了源的特性,也逐渐习惯了新的世界。
只有有火,源就不再可怕。
大量的火盆不仅能防止源的入侵,同时也能驱散野兽,算是一举两得。
人类掌握着火焰的使用,一样能在大自然争得一席之地。
距离海岸线只有二十多米的岸边,此时正有不少衣着不一、手持枪械的武装人员把守着四周,维护秩序。
他们拿的枪械也新旧不一,类型差别也极大,显然不是什么正规的武装部队。
当然,这些人手里也同样不缺少重火力武器,在不远处的海边,正有两挺转轮重机枪座在卡车车顶,随时待命。
依稀可以看出火盆组成了一条宽三米的通道,衣着各异的幸存者们背着大包小包、神情紧张的有序排队,缓缓前进。
哗啦、哗啦——
清脆的碰撞声传出很远,像金石交击的碰撞声,但稍显沉闷,很明显是被装在容器里的硬物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挑起眉毛,将巴掌大小的皮质袋子打来,只见里面是满满一袋晶莹剔透的钻石。
山羊胡男人一惊,下意识一哆嗦,正捋着胡须的左手不小心拽掉了几根胡须,疼的钻心。
然而,他没有在意疼痛,强行让自己狂跳的心镇定下来,面上不动声色,将颤抖的左手放在桌面上,稳定了一下。
“钻石啊,这东西也就一般般,毕竟现在市场都没了,随便从市里的珠宝店一拿就是一堆,再说了,这东西说白了不就是碳么,地表根本不缺,很多大公司都能人工制造了。”
这位山羊胡男人叫原胜兴,是‘售票员’。
至于是什么票,自然是船票,去往异国他乡的船票。
只见五十米外靠近海岸的地方,一艘三百米长的十万吨巨轮如巨兽一样静静匍匐在海面上,气势惊人。
周围维持秩序的武装人员以及售票员都是‘船长’的手下,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收船票,带人漂洋过海,去更安全更繁华的国度,奥麦瑞肯国。
和紫琥国不一样,西大陆的奥麦瑞肯国科技更发达,他们掌握了全球尖端科技百分之七十的技术核心,军备力量为全球顶尖水平,主要靠贩卖先进武器赚钱。
同时奥币也是世界通用货币,价值堪比黄金,所以也有奥金的别称。
据传,虽然大雾来临,西大陆同样被波及,但是他们发达的科技水平很快找到了对付源的办法,和世界其他地区九成以上的死亡率相比,奥麦瑞肯只有不到五成的死亡率。
那些偏远落后的农村和城市大多成了死地,但是发达地区依旧保持了原来了秩序,充满了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通过口口相传,就算是谣言也被传成了事实。
由于网络和通讯中断,生活在其他地区和国家的人也无法亲自确认,所以,由于印象中奥麦瑞肯是全球第一强国,所以,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去相信了这条信息。
而当他们得知有货轮可以带人渡央,前往没有被影响的奥麦瑞肯时,不少人都心动了。
只是,想要上船是需要代价的.......
原胜兴抬手用他肿大的食指关节敲了敲身旁立着的木板,撇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说道:“没看到吗?一百克黄金或者等值的物品就能上船,你带些食物肉啊什么也算,带一堆石头算怎么回事?”
只见面前的男子穿着整洁笔直的黑色西装,裸露的脸、脖和手都非常干净,像是曾经坐在高耸办公大厦里的商务精英,身上散发着严谨和高贵的气质。
只是,他胸前挂着三个肥嘟嘟的小包子,将他浑身气质完全破坏了。
这三个婴儿都是脸蛋粉嫩圆润,皮肤如白瓷一样娇嫩可人,若放在以前的网络上,如此可爱的婴儿也有一夜爆红的潜质。
他们睁着圆滚滚的大眼,踢腾着四肢,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男人的脸庞,透着调皮孩子准备偷摸犯错时的小小心机。
“这些钻石无论是成色、形状、通透度、切割等级都是一等品,而且是成品,只要稍作加工就能制成高档的珠宝,虽然钻石在我们这里不值钱,连安全都保证不了,自然没人在乎珠宝,但是在依旧繁华的奥麦瑞肯国,应该价值连城。”王耀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自信的阐述着事实。
“呵呵,看来你很懂啊,不愧是人才精英。”原胜兴挑眉,不悦的轻笑,他往椅背上一靠,说:“可如果按照你的理论,进货价和售价一样,没有赚头,那我们还跑个屁的船?上万公里的海域,一路上隐藏着无数危险,如果没有百分之三千的利益,鬼才愿意跑船哦。”
被售票员否决了钻石的价值,王耀祖沉默了两秒,伸手抓向那一袋钻石。
既然他想要肉,那他就去抓头野兽得了,虽然稍微麻烦,但耽误不了多久。
然而,原胜兴突然伸手按住他要拿回钻石的手。
他能作为售票员,自然是有眼力,深知这些高级钻石的价值。
这些钻石成色很好,至少价值千万奥金,而船票所需的百克黄金实际上也就是不到一万奥元,孰轻孰重他分得清,见王耀祖想要反悔,自然有些急了。
不过......
“算了算了,看你一个大男人带三个婴儿也不容易,不过,这些钻石只能抵一个人的船票,也就是说,你如果还想带三个孩子上船,必须还要拿出三份。”原胜兴笑吟吟的说着,眼睛瞄向王耀祖身后不大的背包。
和其他携带大包小包一样难民幸存者相比,这个人堪称一切从简了,浑身上下只背了个干净的黑书包。
这样的‘旅客’也不是没有,一般都是身边跟着一群扈从,携带大量家产逃难的大富豪,有丰厚的家底撑腰,拿出名贵的珠宝首饰并不意外。
像面前这个男人这种独自一人上船的真不多,在他看来,王耀祖应该是家里遭遇巨变的富二代,由于比较有见识,所以只带了体积小却比较值钱的东西出来。
而这些东西在奥麦瑞肯的确是硬通货,可以在黑市卖出不菲的价钱,足以让人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故而这种做法其实是非常正确的。
但问题是,他们的轮渡是处于垄断地位的,你拿出的珠宝再值钱,无法拿到奥麦瑞肯变现,那就是一堆破石头,在紫琥国目前的形式下,根本换不了多少食物,极其讽刺。
所以,原胜兴认为这个男人肯定还有还有其他值钱的珠宝,机会难得,如果不能狠狠压榨一下,那就太亏了。
因为大部分‘旅客’都是用各种食物购买门票,虽然这些东西是生活必需品,获取的风险也高,可是在奥麦瑞肯价值很低,根本没有多少油水,远不如名贵的珠宝、稀金值钱,难得有肥羊,岂有不薅之理?
“没有其他钻石了。”王耀祖缓缓说道。
他看出了这个售票员打算勒索的做法,不过,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只想平静的去奥麦瑞肯,完成父亲同事们执念中的遗愿。
这是融合他们记忆所带来的弊端,每每想要休息的时候,就有十几个声音在耳边不断的重复,纷乱的画面让他非常烦躁。
他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两天还行,如果几十年都这样,他也会疯掉的。所以,他只能一个个去完成他们的遗愿,尝试让脑海中声音消失。
这或许是来自‘死神’的诅咒啊,王耀祖心想。
得到了强大能量的同时,他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大脑和身体细胞的活跃,无限的放大了他心中的思想,思想变得非常烦躁。
这么下去会疯的。
他虽然可以在海面上疾驰,但紫琥国距离奥麦瑞肯有万里海域,他也不知道‘死神’能量一次性能不能坚持那么久,支撑他一直快速造出路面,到达彼岸。
‘死神’能不断回复能量,但速度是有限的,大量消耗的情况下,恢复速度是跟不上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带着这三个孩子寻找渡洋的办法,所以才找到了这里。
其实偷偷上船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是他不想多生事端,怕三个孩子的吵闹引来注意,发生冲突。
毕竟这艘船关乎了太多人的利益,和他不一样的是,其他想要上船的难民都是为了寻求生存的机会,他不能自私的将这艘船上的人全部杀死。
“没了?”原胜兴撇撇嘴,有些不太相信,是真没了还是假没了?
不过......
原胜兴看向面前这个肥嘟嘟的小包子,她圆滚滚的大眼睛灵动精明,不哭不闹,好奇的和他对视,仿佛触动了他的回忆,他也想他的孩子了。
不过,他的孩子还在安全的彼岸,他只有他赚到足够的钱,才能让孩子衣食无忧,不被危险侵害,快乐的长大。
而且,‘船长’貌似也很喜欢小孩子吧,特别是这个看起来非常机灵的小婴儿。
想了想,原胜兴说道:“没了也行,把这个女孩儿给我作为船票,另外两个孩子可以跟你上船了,如何?”
王耀祖摇摇头,“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她的。”
听到爸爸的话,眉眉生气的嘟起嘴,什么叫不会想要她,听起来她好像是坏宝宝一样,她明明是可爱的乖宝宝好不好!
爸爸坏,她决定了,她要一分钟不理爸爸,对,就这么决定了。
原胜兴看到嘟嘴的女宝宝,可爱的样子勾起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于是更坚定了要宝宝的想法。
“那么抱歉了,你们都不能上船。”原胜兴笑着将装钻石袋子推了回去,他决定赌一把。
一个富二代而已,真的有能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活下去吗?
财已外露,这些钻石非但不能保证他的安全,甚至可能让他因此丧命。
不知道他离开这里,能走出多远。
王耀祖叹口气,他已经脾气很好了,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应该是全球最强的有机个体之一,如今却和这些贪心不足的家伙唧唧歪歪,着实很让人烦躁。
可是,他还有遗愿需要完成,他可不想刚到奥麦瑞肯的土地上,就被一群飞机大炮对准,奥麦瑞肯可不是喜欢和平的国家。
“成吧。这个给你总够了吧,这颗阿夫瑞卡稀世粉钻曾经在拍卖场拍出了四亿奥元的高价。”王耀祖伸手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粉钻。
至于拍卖场拍卖的说辞,完全是他瞎编的,反正世界都变成这样了,根本无处求证。
如果是要钻石,他管够,只要是人体有的元素,他都能掌控,蓝星上最不缺的就是碳、氧、氮。
至于是否会造成通胀,也根本不用操心。
嘶——
看到这颗粉钻,别说是原胜兴,连旁边的守卫都瞪大了眼。
虽然他们不懂珠宝,但他们耳濡目染也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是稀世珍宝,蓝星上很难再找到第二颗了。
稀有就意味着价值,这颗粉钻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无价之宝。
原胜兴拿出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下,在确定不是化学染色的钻石之后,右手放在嘴上轻轻咳嗽了一下,缓解自己因为失态导致的尴尬。
这等稀世珍宝都拿出来了,再图谋人家孩子也说不过去了,如果把这颗粉钻送给‘船长’,她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罢了,抢人家孩子这种缺德事还是少干为妙,再说这颗钻石的价值足以抵上上百趟轮渡了,干完这一票,他们整个团队都可以退休了。
有人早就想退休了,货轮吨位虽大,但是,损失人手是常有的事情,如果不是看到高报酬高利润的份上,鬼才愿意把头悬在刀刃上,搞什么跨海运输。
有了这颗钻石,经济方面就彻底放开了,无论是打算留下的人,还是选择的离开的人,都能得到不菲的收入,到时候,无论是重新组织团队,还是解散团队,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过,也正因为王耀祖拿出了这颗稀世粉钻,原胜兴更确定他是一名落魄的超级富二代。
“成吧。票根拿好,不要弄丢了,我们航行期间我们可是会经常检票的,对于偷逃票的乘客,只能丢海里喂海怪了。”原胜兴仿佛在好心提醒着王耀祖,又像是在警告后面的排队的人群,总是,他的语气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王耀祖伸手接过四张铝制卡片,一面印着‘樱桃航线’的大字,另外一面印着一个十一位的序号,看起来很简单,也能轻松仿制。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张铝制卡片的内部,用非金属元素缔造了一个绝缘纹路,每张卡片在纹路上也有轻微的差别。如果用特殊的仪器扫描,恐怕会轻松辨别出真伪。
很聪明的船东,很机灵的船队。
王耀祖带着孩子按照指示牌走向上船的地方。
他刚走,原胜兴立刻小心的拿出一个皮箱,皮箱打开,里面是铺满海绵的高档品装置空间。
他将里面的一些纯金首饰拿了出来,将那袋钻石和粉钻小心装了进去。
“小虎,你们先把这东西送上船,记住,亲手交给‘船长’,听到了吗?”叫来身边的人,他一脸严肃的说道。
“放心吧,货在人在。”叫小虎的年轻人接过皮箱,自信的拍了拍箱子。
原胜兴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见鬼哦,你当心着点。”
“安啦。”
原胜兴扭头看着小虎带着五六个人消失在浓雾里,这才稍稍安心。
这东西马虎不得,没有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得到了这东西,反而更让人心绪不宁。
也不知道那个富二代怎么做到如此平静的交出这等无价之宝,难道他有更好的东西?
算了,团队的信誉还是需要保证的,否则,将来没有富人上船,那才是大忌。
至于到了奥麦瑞肯,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富二代是否能活过一周,那就不是他所要担心的了。
都是命。
原胜兴看着后面难民一样的中年人提着一个肮脏的蛇皮袋,顿时有些嫌弃,不耐烦的招招手,“下一个,过来。”
踏上甲板,歪头躲过迎面砸来的巨大集装箱,王耀祖面无表情的按照指示牌走向货仓的楼梯。
或许是浓雾阻碍了吊车司机的视线,又或者是指挥员的疏忽,总之,如果这个集装箱的一角砸中普通人的脑袋,绝对是烂瓜一样的下场。
他拿出那么多值钱的钻石,又衣着整洁行礼轻便,被人眼红盯上也很正常。
万一不小心出个意外,那他身上的东西不都成了无主之物?
当然,也可能不是吊车司机或者指挥员故意的,而是另有他人暗中出手。王耀祖没有还手,不代表他是好脾气,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元凶罢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忘记了冲动的感觉,或许是神明一般的视野,让他清楚掌握了周围的一切,于是也就变得更加自信和冷静。
他不计较但不代表别人也不计较。
眉眉小鼻子一皱,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