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夜宴
刚去小憩片刻的高昭子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从寝室里跑出来,迎接国君齐景公姬杵臼。大量甲士涌入了高府,高张有点惊惶地地问:“国君深夜来寒舍,难道说国中有人叛乱了么?”
姬杵臼哈哈大笑,说:“没有,没有,四境太平,寡人只是长夜漫漫闷得慌。听晏子说,你府上来了周天子脚下的使臣,特意来一见,饮酒作乐。”
高张慌忙禀报说:“只是函谷关所遣使,找我门客孔丘捎个话而已,并非周天子遣使。上午方至,还没有来得及向国君通报。”齐景公挥挥手,笑笑说:“嗯嗯,自成周而来,远来都是使,寡人见见也无妨。你的门客孔丘,是那个总是向寡人陈说要恢复周礼的孔仲尼吧?”高张告诉他正是。齐景公就问:“他还没有离开齐国么,他说的儒生的那一套太繁琐了,连晏子都反对。”
正说着,孔丘、褒鱼执都也应声,随着高昭子一起来迎接齐景公了。两人都行了礼。褒鱼执见齐景公,虽是满头白发白须的老者,但模样极为俊秀,仪态十分优美,似乎神仙中人一般。齐景公姬杵臼一见褒鱼执就问:“你替何人捎话给孔仲尼?”
褒鱼执如实相告:“为天子守藏史老聃先生。”齐景公就说:“知道知道,一个高人啊,被王子朝给害惨了,寡人很想请他到我们齐国来听听他的意见。他如今怎么了?”褒鱼执说:“出函谷关西去了。”齐景公摇摇头说:“难不成要去西鄙秦国去?”褒鱼执也摇摇头说:“不是,应该是去山里隐居了。”他言简意赅,并不多言,而在一边的孔丘很想跟齐景公说一两句,齐景公就不接他的话,直接高呼:“高子,高子,不要吝啬你的佳肴和乐舞,寡人从宫中带来两车好酒。我们再饮,再饮,一醉方休。”
很快,宴席又一次安排好了。这次换成了齐景公居中,高昭子居右,褒鱼执和孔丘居左。即将开席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也匆匆跑进来。宫人连忙呼报:“相国晏子到!”那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齐国如今的宰相晏婴。
还没等晏婴开口,连高昭子都惊呼了:“晏子崇尚节俭,一直不肯参加我们公室的夜宴,今天肯来,真是顿令我蓬荜生辉啊。”他这话半是惊讶,半有讽刺之意。晏婴笑笑说:“周天子不遣使来我们齐国久矣,我听闻有使节直接到了您府上,就是想听听天子家有什么新事的。”高张冷笑说:“相国的耳目倒是很灵啊,我这上午来使,没过夜就惊动国君了。”
齐景公连忙打圆场说:“嗨,不许斗嘴。寡人就是借着这位褒鱼大使来我们齐国,一起高兴高兴,孔仲尼,你那常挂在嘴边的话怎么说来着,有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孔丘礼貌地作答,还想说:“国君,按周礼,饮酒不二,岂不闻,康叔封于卫,周公让他出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酒诰》。已经喝了过一遍了,我看,不需要再饮。我们再听听韶乐以待远朋。”
“你看看,你看看,孔仲尼啊孔仲尼,你们这些儒生何以这么迂腐呢。难怪连十分严苛的晏子都对你有看法。寡人老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用你。你的一些意见,还是找你家的宋襄公去说比较好。这位褒鱼来使是为你捎话的,我们高子一宴请,寡人再宴请,岂不是全部为你做东。连晏子都来了,丢了你儒生的那一套,来来来,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所有的缠枝青铜灯都添上了油料,全部燃起,舞乐也再度响起,宫人把齐景公带来的美酒搬了进来,给诸人满上,齐国君臣再度觥筹交错,痛饮了起来。众人一起敬褒鱼执,他也推不挡,喝了无数,却没有丝毫的醉意。就在饮酒中,齐国君臣问了他不少关于成周周边的情况,秦晋两国、特别是齐国死对头晋国的新事。褒鱼执也一一做了回答。甚至其中一时半会,齐景公有意询问褒鱼执的出身,晏婴问他愿不愿意留在齐国做个将军,褒鱼执也拒绝了。
酒过三巡,最先倒下的高张。他喝了第二遍,早已经不胜酒力了。随后就是齐景公,他号称能饮,还是敌不过年纪衰老,很快就有了醉意。他笑呵呵地对晏婴说:“晏夫子,宫中的舞乐都看厌了,新近临淄来了一个打出国来的优伶傀儡戏班子,其中有个矮脚优人,也名叫婴,我让他扮你倒很像啊。”晏婴平时素不饮酒,但是真的喝起来却酒量惊人,他反唇相讥:“我也听说,这帮优伶班子也有一个叫做杵臼的,倒适合扮演国君。”
他们君臣这么一讽一答想必很熟悉了,倒也很默契。齐景公也不恼怒,只是哈哈大笑,高声说:“晏夫子,你错了。我让那个杵臼扮演楚子了,他们把当年你使楚的故事做成了一部戏,好笑之极。”
齐景公这一说,侍奉在一旁的宫人赶忙拍手召唤。不一会,一阵紧密的鼓声过后,从外面冲进来六个带着傩戏面具的楚人。他们五男一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都戴着夸张的圆面具,围成一个圈,中间身材细长的女子敲着锣鼓,腾挪着步伐来到庭中。他们唱十分难懂的楚越人歌。原来,这才是齐景公今晚要与臣子同乐的重头戏。
酒醉中的高张被声音给震醒,迷糊着眼看到此情景,忍不住高声一呼:“好好好,妙极了,谢国君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