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被杀死的异见者复活后,曾给了我们很大的希望。
“我们以为异见者是杀不死的,并且可以通过‘杀死’他们、来让他们恢复正常……尽管重新活过来的他们只能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不确定什么时候又会重新成为异变污染源的傀儡。
“我们原本想着,既然异见者被杀后‘不会’死,那只要一直拖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能够找到将他们彻底恢复正常的方法……可是,事实却远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美好。”
“它似乎在戏耍我们。”
说话的NPC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熟悉的人死去活来,看着他们将我们遗忘、记忆与性格都被覆盖或重写,还要数着日子以确保及时杀死再次异变的他们、防止污染扩散……怎么说心里都有些不舒畅。
“有些已遭到感染的人隐藏得太好,只有当被‘漂白’时才露出端倪,还企图破坏辅助‘着色’的休息室……这几年来,因为那件事,异变者们也越发猖狂。
“他们已不满足于在暗中发展‘同伴’,先前还出现过光明正大地在地下城中‘传教’的大胆狂妄之徒,让某些个没被污染却冥顽不灵之辈居然开始认同起那些灭世理论来。”
“异见者真成了异见者,那种东西——”
NPC边说边踱步贴近洛乐山,抬手敲了敲他身后墙壁上的刻痕,安静了半晌,蓦地抬高音调:
“因为迷恋末日景象,所以期盼末日到来?我们前一辈人拼死拼活地花费了数十年才换来了现今的世界,不知牺牲了多少英雄的生命才找到了控制恶变因素的方法,他们却一句‘这是错误的’、一句‘这是虚假的’就想要否定过去的一切?
“先辈们为了人类的存续而与天地作斗争,难道是为了看见他们的后辈以‘毁灭世界’为方向、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就是啊!”“说的没错!”边上的一堆NPC高声附和,似乎因为内心所想被同伴说出而情绪激动。
一时间,黑色的休息室内掌声雷动。
洛乐山有所动容,尽管按NPC们的意思,这些话只是听上去慷慨激昂罢了,并没有什么用处,无法拿来当面呵斥异见者们。
因为,“异见者”的思想已然变质,只会觉得说教者迂腐、愚昧得无可救药。
他往后缩了缩,没去打断NPC们的激动,一直等到他们平静下来后才追问道:
“‘那件事’?”
于是NPC们开始讲述起一个故事,一人给故事起头,其余人作额外的补充。
故事内容有关多年前发生在地下城中的一场灾难、亦是其后几年乃至今日白路要塞内一系列不幸灾厄的导火索:
地下城中关押异见者的收容所遭到了突然出现的灰白巨兽的袭击,凶恶的怪物破坏了收容所的外壁、放走了所有的异见者、又杀死了大部分战斗员,使得地下城一下子失去了对异见者的管控力。
逃走的异见者则混入人群,开始肆无忌惮地传播污染,他们的数量因此猛然暴增。
“…………”
谈起这由怪物引起的混乱之时,在场的NPC们就好似又经历它了一遍一般。
他们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从死难中侥幸逃生的庆幸,以及眼睁睁看着同伴无助死去的绝望。
听同伴讲述时则个个都皱紧眉头、咬紧牙关,有几个还背过身去捂住了耳朵,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
尽管他们并不都是那场混乱的亲历者,大多数人对其的印象都是听说来的,但后续一件件动静稍小却依旧严重的乱事的爆发,足以使他们体会到前人的受难和痛苦。
在那场灾难中,怪物很快就被随后赶来的K小队制服,可是K小队的两名骨干却经受了异见者的蛊惑、不幸异变。
其中一位在怪物即将被斩杀时,忽然为怪物求情,甚至以死相逼只为留下怪物一命……后来,他还放跑了怪物、并给怪物的追捕计划投上了否决票。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也没有想到异见者竟已侵入了K小队、感染了这些保护着地下城安全的执行者,而这一疏忽也在往后两年内引发了一连串严重的后果。
没有理智的怪物不知感恩、屡次偷袭出勤的调查员小组,造成了地下城内大量珍惜人才的损失;受到异见者感染的领导层人士又感染了其他人,他们都毅然成为了地下城的叛徒,倒戈一击,向外宣扬着地下城理念的错误,动摇了很多人的信念。
这样的里外夹击使得当时外出追杀怪物的K小队伤亡惨重,执行者的人数迅速减少,更是在一次战斗时因人手不足一败涂地,等不来救援,自此被迫解散。
K小队的原队长在失踪了近一年时间后被来自地下城外的一名探险家带回,但其在充斥着恶变因素的环境下暴露太久,身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恶变,失去了战斗能力、仅幸运地保全了理智。
‘这就是18年前还可亲自带队出征的欧阳,如今成为了一具无法动弹的标本的原因。’
不过,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欧阳仍是那个曾与救世主共同战斗的执行者,内心坚定、强大且冷静。
他利用自身权限重组K小队,改名为A组,不计后果地在整个白路要塞中寻找可收编的战斗人员、通过暴力排除异己,后来又提出了“清除”概念,让“任用异见者做事”成为了可能。
因为恶变因素的污染和异见者的污染无法共存,欧阳的变革主张在地下城中未遭质疑,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他的举措于当时成功护住了他领导者的地位,“要榨干异见者的价值”这一观念也在他的鼓动下深入人心,迅速替换了人们过去“要想阻止污染扩散,就必须将异见者与普通人隔离开”的落后又无用之想法。
可利用人力的补足,一定程度上令地下城度过了它自救世主叛变之后的又一个劫难。
然而,无法动弹的欧阳,根本无力在这个末世过后强者为尊的世界中长久地稳定人心。
多年来,A组虽仍受人敬仰,却逐渐被架空;今日的地下城内内斗频繁,依然未寻得安宁。
“现在我们都忙着对付自己人了。”NPC们认定现在异见者的泛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权利的冲突与人心所向的不一致。
“我们原以为异见者杀不死,才决定将他们关押起来。”他们对地下城过去的某几个策略做了补充解释,如是道,“Q大人后来改革的原意只在补充劳动力。”
“当我们发现异见者的死亡次数是有限制的、我们可以通过杀光异见者的方法来一劳永逸时,有些人就跳了出来,高喊着‘异见者也是有人权的’、嚷嚷着‘异见者也有梦想啊’,曲解Q大人的话、将其当作异见者的免死金牌。
他们想要阻止我们将这世界上的第二个污染源彻底清除掉,不愿把世界变回那个只有恶变因素一个污染源的、好歹和平已经降临、人们已不用再疑神疑鬼的世界。”
“我大概明白了。”
地下城这个大阵营中各NPC间的敌我关系与究竟孰好孰坏不是只听一面之词就可厘清的,到底要随着游戏剧情的深入、搜集好线索后才能做出判断。
洛乐山不好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贸然站队,只点头表达了自己对面前众人想法的理解。
他再举手:“对了,你们先前说的……什么是‘漂白’,又什么是‘着色’?”
NPC们瞬间息声,一堆人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洛乐山知道他们正烦恼着什么:
虽说玩家确信自己不曾在游戏官网上或论坛中看见过类似的关键词,但这两个概念似乎是《纪元》世界中人尽皆知的常识,是游戏里NPC们说话时随口即可提到、已深刻于他们本能中的内容,没有任何认知门槛。
无论是游戏官方还是由智脑控制的NPC们都默认了玩家可以听懂所谓“漂白”与“着色”,人说话连停顿试探都没有,系统面板上也未给出有新数据收录的提示——那么NPC会因解释诸词感到困扰也很正常,越基础的常识便越难解释清楚,就像一个既定的事实很难找出理由来阐释一般。
常识性知识的缺失在这个人人多疑的大环境下或许会造成某些误解,玩家想要不懂装懂,可他心知,若不早些把这些基础概念弄明白,将“遗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