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先生?”
一头能长出六条腿的狼,说出人话、甚至唐人话来,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了。
孙悟空微一颔首:“你是?”
六腿狼并没有作个自我介绍的意思,只说:
“孙先生,市长先生想和你聊聊,我奉命前来邀请你。”
狼的声音像从旧铁锥尖上挤出来的一样,尖利而嘶哑,锈迹斑斑。
没有任何人类的嗓音可以比拟。
市长?悟空心中纳罕,罗致那小子不是说他能代表他爹吗?
玩儿我?
“我已经见过市长的儿子罗致了,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了,我得考虑一下。”
六腿狼抬起一对绿莹莹的眼睛,眼神凶残中莫名透着些许无辜,真是奇怪的表情!
它说:“不是龙城的安迪.罗市长,我的主人是提卡尔城的尤伯连纳市长。”
又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鬼市长?
为什么市长老是对我感兴趣?
悟空想不通,但看到六腿狼眼神中的卑微,又不想这么早回那胶囊旅馆困觉,姑且答应了它,权作消遣。
他注意到,狼称他为“你”,而不是像那个道貌岸然的罗致,假惺惺地“您”来“您”去的。
这很符合悟空记忆中的狼的形象:孤高、冷漠、残忍、超乎想象的求生欲。
但狼说到“我的主人”,狼又不是狗,怎么会有什么主人?
难以想象,还有人养六条腿的狼为生!
六腿狼在前面带路,悟空散步似的跟着它走,是夜明月当空,即使被深重的雾霾过滤一遍,剩下的月光仍足以映亮六腿狼身上一条条带血的鞭痕。
悟空见它精气神并不像年老体衰,可声气行动处处透着孱弱,气力不支。
身上灰色的毛大量脱落,皮开肉绽,左后腿还有点瘸,行走时使不上力,虚虚地挂在身体上,像第二条尾巴。
“狼,是谁用鞭子打你?”
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咕碌一声,喉咙里像吞下了一颗铁球,把话硬咽了下去。
原本被白天的桃花撩得心情愉悦的悟空,见此情景,胸中块垒顿生。
去见见他的主人也好,问问是谁下此狠手打它。
鞭子么,当然是人使的!
巷尾,一头雪白的大雕早已等候多时。
“哇!”
悟空的赞叹脱口而出。
这雕浑身羽毛白得耀眼,美得和脏乱差的小巷、高登电脑街,甚至整座笼城格格不入,身形魁梧,简直比格雷迪的“汉6”还要大上两圈,然而身体各部分相当协调,并不像身边的六腿狼一样,给人以怪异之感。
这雕莫非成精了?
除了在上辈子在狮驼岭交过手的金翅大鹏雕,悟空简直找不出第二只像这么大的雕。
斩断回忆,悟空摇了摇头,不,这个世界没有成精一说,没有妖魔鬼怪。
他们所谓的“妖兽”都跟妖沾不上边,只是过度进化的动物。
走近几步,悟空欣赏的脸陡然一变,眉头皱了起来:
那雕的头顶上,赫然长着一对长长的鹿角。
深褐色的鹿角隐在黑暗里,先前看不清,这下一显露,整头雪雕充满了妖异之感。
然而,雕俯身贴地,示意悟空骑上它脊背,眼神恭顺至极,里面还潜藏着一丝哀怨,与记忆里金翅大鹏雕的嚣张跋扈判若两雕。
六腿狼好歹还保留了凶兽的些许野性,这雕则没有半点猛禽的威风在,活像个放大版的白毛鹦鹉。
雪雕展开双翅,足有五六米宽,一声嘶啸,沉重的身躯轻若鸿毛一般,从笼城天井中盘旋而上。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雪雕一言不发。
骑在它背上的悟空攥紧了拳头,对雕与狼背后的凌虐者已有所推测。
在悟空的心中,飞禽走兽的性命并不比人类低贱,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禽兽的痛苦之上的人,恣意玩弄禽兽生命的、自号为主人的东西,简直禽兽不如。
应该吃老子一棒!
悟空咬牙。
……
雪雕展翅掠过沙漠上一颗颗晶莹透明的小天幕,在其中一颗上空停止了前行,开始盘旋下降。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尤伯连纳的秃头因兴奋而发光,一身浅茶色西装在身上紧紧地箍着,几乎要被发达的肌肉撑破,正装领带还挂在脖子上,已经拉开像条黑色餐巾一样,充分表达了他此刻放纵的心情。
他雄心勃勃的目光透过VIP包厢的玻璃,看向楼下的斗兽场。
厚达5厘米的四层钢化玻璃也没能挡住观众们山呼海啸的尖叫声、喝彩声,激动的情绪蔓延,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这个第聂伯人,以至于他邀请的客人来到包厢,站在他的身边,都没第一时间发现。
悟空站在一片红光中,看向玻璃后面,一匹翼生双胁的斑斓猛虎,一头脊背上长满弯角的大水牛,正在擂台正中厮杀。
所谓擂台是一个圆柱形的大铁笼,由H型钢斜交编织而成,孔洞约有一米见方大小,足以使观众看到影影绰绰的血腥斗殴。
擂台内部设置的几十个隐形摄像头,从各个高度、各个角度摄制战斗实况,实时转码成三维全息影像,在四周观众席前投放。
“咬死那个牛X的!理查德!”
“用你的角刺穿那头纸老虎,无忌!”
观众声嘶力竭地叫嚣着,相互咒骂着,挥舞的拳头中捏着的红色纸片像一面面鼓勇的旗帜。
“那是兽票,”尤伯连纳颇有些卖弄的意味,笑着用唐人南方话重复了一遍,“兽标。你知唔知呀?”
我知呀,我知你老母!
悟空心里骂道,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尤伯连纳一眼,眉头深锁。
那是人们买斗兽输赢的票根,在庄家赔率的驱使下,大家都在为自己的钱摇旗呐喊。
眼下,飞虎理查德和角牛无忌都负伤累累,鲜血随着狂暴的动作在铁笼里飞洒,像下了一阵红雨。
悟空不忍再看,退回坐进真皮沙发内。
尤伯连纳在他对面坐下,向悟空举杯:
“你猜哪边会赢?”
“虎吧。”悟空随口一说,心不在焉。
整个包厢的人都笑了,尤伯连纳,以及他那一帮荷枪实弹的保镖。
悟空不敢轻举妄动,包厢里来回穿梭的红光,尽是保镖腰间的大功率磁能放射器所为。
这里空间并不小,但目测保镖多达百人,或站或坐,或蹲或趴,反衬得房间极小。
上百条磁能束毫无规律地在包厢里扫过来,扫过去,简直比一月河城银行金库里的安防还严。
在这个环境里,悟空莫说变身,就连金箍棒也变不大。
在赌船上悟空见过镭射枪的威力,能瞬间把赏金猎人的肢体蒸发汽化,悟空金刚不坏,即使肢体残废,在无磁场环境下也可恢复重生。
可是,上百支镭射枪齐射,只怕一秒钟内,他整个人就瞬间蒸发了。
身体一点渣不剩,如何恢复重生?!
悟空识海内的凡人意识惊恐,我可是替猴哥在保存他的躯体啊,千万别轻举妄动!
“飞虎理查德是本周新上榜的新晋高手,买它赢,一赔二十,然而,”尤伯连纳指向战阵中的多角怪牛,“我们的角牛无忌,可谓是这个擂台上的常胜将军,一赔二!哈哈!”
一头牛战胜一匹老虎,真是咄咄怪事!
悟空打死不信,不禁转头看去。
飞虎借用空中优势,自上而下,一次次向地上的角牛发动攻势,以坚硬的虎爪扑抓,一点点瓦解地面动物的防御。
背上长满硬角的牛看似十分笨拙,连躲闪都似不慌不忙,却并不落在下风,相反是飞虎在一次次攻击中消耗了大量体力,开始气喘吁吁,扑杀速度明显降低。
角牛倚仗地面隐藏了自己零防御的正面胸腹,以坚固的脊背静等敌方来犯。
飞虎知晓自己体力渐渐不支,急于致胜,一个斜俯冲,空中转体,后腿在角牛左近的铁笼壁上一弹,反方向突袭角牛,爪牙并用,直取咽喉!
一瞬间,观众呼声止息,悟空为角牛捏了一把汗。
只见角牛身子一翻,用牛角尖迎向敌人的爪牙。
飞虎收势不及,喉咙被牛角洞穿。
“嗷!!”
一声凄厉的虎啸震得全场人耳膜欲裂,飞虎理查德本能地飞上高空,带起十几米高的鲜血,溅向一侧观众席。
站在观众席前高处,带节奏的一名白人,瞬间被虎血洗了个脸。
这一边恰好都是买角牛赢的,被敌方致命之血喷中,该人一点都不怨怒,反而喜气洋洋,呐喊更甚。
被动战术,好样的!
悟空心中给角牛叫好,却也心疼飞虎性命。
“两边一定要有一方没命,是吗?”悟空心想,眼下我也只能采取被动战术了。
“没错!”尤伯连纳点点头,“说来有趣,动物从来不会像人一样,打不过,举白旗投降。所有动物都会战斗到底,哪握敌我势力再悬殊。你们唐人有句话,孙先生,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你不会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悟空不吐不快。
尤伯连纳指向斗兽场边缘。
悟空循指望去,铁笼两端各有一个高台,台顶各有一人,盘腿坐地,闭目冥想。
“他们是驯兽战士,”尤伯连纳介绍,“战士和进化兽均被植入脑芯片,同一套,战士可以通过意念。我的意思是,在战斗中,进化兽其实是没有实质意义上的生命的,更没有自我感。它们战斗时的肌肉记忆是自己的,但所做的每个动作,都要通过驯兽战士的实时设计。所以我们看斗兽,其实是斗人。”
听了他解释,悟空心中并没有好一点:、
“这些进化兽怎么来的?从城际森林里抓的吗?”
“那我们可不敢。”
“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斗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