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骨气酒楼座落在笼城1号72~74楼,是唐人帮会“安记”话事人阿乐名下的产业。
违规打通三层楼,在一片垃圾似的商铺丛中,硬生生塑造出一派古代皇宫般的雄浑大气。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打造它想必很花了些心思。
有骨气集唐人佳肴之大成,有名厨三十二位,个个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联手烹制,更加非同凡响。
唐人四大菜系,无所不善。
今天罗致把有骨气酒楼全包了下来,并要求老板阿乐亲自负责安全保卫工作。
按罗致的要求,大门入口的安检严格程度,比起大陆岛的海关安检,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属探测装置,防止义体人和冷热兵器。
两位警衔很高的警官,搭配两名资深(至少从皱纹和白发上看来相当资深)的赏金猎人,给进门的每个人形生物作沃伊特·坎普夫测试。
通过移情能力判别来者是不是仿生人。
为了表明一视同仁,四人给罗致夫妇也做了这一测试,煞有介事地弄了好一会儿。
进门时,罗亚辉和戴黑墨镜的阿乐打了个照面,多年未见,两人激动之外,都有些不自然。
“乐哥。”罗亚辉微一点头。
“几时返嚟嘅,点解唔过嚟坐坐?”(几时回来的,怎么不过来坐坐?)
其实阿乐对罗亚辉重返龙城的时间可以精确到时分秒,罗亚辉明白,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罗致知道,此次罗亚辉回来,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也没有发生任何私下接触。
这四周,处处都是监听器。
罗亚辉只是笑,发自肺腑的,一种感激式的笑。
阿乐操持三万人的帮会不容易,一代代大佬传下来的社团,不能毁在他这一代手里。
高科技再高,不如义字高。但人在屋檐下,有时道义也得低低头。
阿乐深谙这一点,不深谙,这位子他坐不到今天。
罗亚辉明白。
阿乐知道罗亚辉走进了这两扇琉金雕龙大门,再出来时未必是一个活人了。
毕竟是道上混的,天天拜关二哥,阿乐墨镜后的眼睛噙了泪,上前一把抱住罗亚辉,可惜连一句“多加小心”都不敢说,只是哑着嗓子辩解似的来了一句:
“我都唔容易,多谢理解!”
金属探测好说,四名警方人员的盘问使罗亚辉感觉受到了侮辱。
其中一名,还是当年被罗致陷害时,抓他的人之一。当时这货还是个傻乎乎的菜鸟警员,如今肩上都缀上了三枚星花。
而自己,还是个通缉犯。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坐到了桌边。
菜已摆满,三个人吃四大菜系,盘子硬是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委实大方。
更大方的是,至少有60%的荤菜是用天然动物肉类制作,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豪奢。
罗亚辉大快乐颐,甚至都没有按着罗致夫妇夹过的菜去吃。
在菜里下毒?
不至于,要是下毒能毒死自己,十年前自己就让罗致变成万毒王了。
“哥哥,我知道当年的事你还记恨我……”罗致春风化雨。
罗亚辉嗯嗯唔唔地敷衍着,不时抬眼看对面男女一眼,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哥哥,我记得你喜欢吃肉丸子,所以特地关照厨师做了个超级大份。”罗致兀自笑着。
一桌就三人,只有他一人巴拉巴拉讲不停,而且还是对牛弹琴,画风实在奇怪。
几千平米的大酒楼,就这一桌客人,可客堂内的服务员,唱评弹的艺人,一点不比平时少。
罗亚辉将肉丸子一个接一个放进嘴里,巴唧巴唧地嚼碎,咽下。
吃得太香了,只怕饱腹的人看了也会流口水。
他一眼没看精心打扮的阿鲁娜,只是给她发了个“脑信”临时消息:
“你去卫生间,一会儿你亲手干掉罗致。女厕所靠窗那个格间,水箱里有把92F。别说你不会用,活里荷每部电影里有伯莱塔手枪。”
——这段时间,罗亚辉各座笼城各家武器店买了100多支子弹手枪,分放在各座笼城各大顶级餐厅的隐秘角落。
罗致出了名的好排场,他请客吃饭,怎么可能不在顶级场所?
为了表示心情愉快,罗亚辉在消息后面,还给阿鲁娜发了一串笑脸,因为他心情确实很愉快。
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一切已成定局,反而心情释然,无所畏惧。
他相信他的敌人,会以最快速度杀掉他,以免事态生变。
所以,痛苦?
毫无。
罗亚辉只是在赌阿鲁娜的选择。
十多年来的自我暗示和幻想,模糊了他的认知,他一直以为阿鲁娜虽然水性杨花,但对自己仍有那么一丝感情在。
昨晚一番对话,让他彻底死了心。
单凭自由意志,阿鲁娜听他的命令,开枪杀罗致的可能性,10~20%不能再高。
阿鲁娜并不知道昨晚的罗致是谁,看到罗亚辉的信息后,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于是她笑了,直接冲着罗亚辉的脸笑。
像她演过的电影一样,温暖的笑,这时却是戏谑的,冷酷的,像天鹅绒里包着冰。
罗亚辉收到美人的笑,神色漠然,又给阿鲁娜发了一条“脑信”:
“昨晚你睡后,我们给你作了开颅手术,现在你的脑血管中,植入了6个纳米级的毒袋,它们被固定在你的血管内壁上。包裹着毒液的蛋白质外壳,正在血液的冲刷下,一点点化解。如果53分钟内你没按我说的做,外壳破碎,毒液进入你的血液,会在10分钟内对你的大脑形成永久性麻痹。
“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台超微波扫描仪,或许能发现那6个毒袋,可取毒袋可不比放毒袋那么容易。总之,你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除非你有两枝破解这种毒药的抗体。而我有。简单说来,你不听我的,你会变成脑瘫。大脑永久性坏死,什么科技也救不了你,相信我,亲爱的。”
阿鲁娜的笑在脸上凝固了,但她强自镇定,给自己灌输“不可能”,脸上重新绽放笑容。
然后,她收到了几张照片:
那是几张罗亚辉的自拍,他已经撕下面膜,身上还穿着罗致同款西装,背景占了一半篇幅:
套一身肮脏白大褂的余拔牙(从小享受私人医生的阿鲁娜,并不认识这个猥琐大叔)已经打开了自己的脑袋,正用微型机器人,在小心翼翼地安放什么东西。
阿鲁娜猛然想起:今天上午起床后,房间的烟味、酒味早已散去,但那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她瞬间明白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在地上砸出响亮的一声。
“怎么了,亲爱的?”罗致问道。
“我……”阿鲁娜朝两兄弟强笑了一下,“我去卫生间。”
“这就对了嘛。”罗亚辉在“脑信”里对她说。
看着阿鲁娜.罗步履匆匆地走远,罗亚辉终于抬起脸来,正视罗致。
“罗亚辉,”罗致脸上还挂着笑,但那笑不像是由内而外长成的,而只是一个面具似的东西,“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吗?”
罗亚辉其实很想知道。
“你杀了我妈妈,”罗致语声平静,“你还记得吧?杀死她的不是一起单纯的车祸,当然,高登街上那个该死的和人,也不是意外坠楼导致的瘫痪。”
罗亚辉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