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城66层，栏杆上趴满了人，朝天井底部观望，指着激战的余烬，叽喳不停，他们身后的高登街竟一片空寂。
孙悟空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一队普利西-梅赛德斯牌机械战士迎面跑来，经过他时目不旁视，一点没把一河月城金库里的老对手放在眼里。
观战者们的注意力被铁足蹬地声、机械摩擦声吸引过来，纷纷回头，发出阵阵惊叹。
悟空心中疑惑层层加深，加快了脚步。踏进三岛电脑店时，从戴克的模样变回原形。
原本被电脑、电器、机器、电子玩具、机甲垃圾挤占得无立锥之地的铺子，此时更显狭小，因为店里站满了红漆钢甲的机械战士，簇拥着瘫痪的三岛公威。
听到悟空脚步声响，战士们齐刷刷一动。
“停。”三岛公威轻声命令。
铁家伙们立刻一动不动，变成了无生命的摆设。
悟空坐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和族人面色凝重，在笼城装满监控的他，早已对“有骨气”酒楼发生的大战了如指掌。
“猴哥，”三岛公威抬起眼皮，深深地望向悟空，“福特说得没错，乐哥杀的不是真正的罗致，是仿生人。”
“可那家伙通过了什么坎什么的测试啊。”
“罗致的仿生人是我们秘密研制的新型号，沃伊特·坎普夫测试鉴别不出这种仿生人，它是意识操控型的……”
“你们？”悟空两条眉头纠缠在一起，“意识操控？”
他想起了尤伯连纳的妖兽竞技场，向抓捕来的凶兽猛禽脑中植入芯片，控兽师通过冥想，操纵它们互相残杀，不死不休……
他记得罗亚辉说过，支持意识操控的“驯服电路”，就是罗致发明的……
“是的，我们。”三岛公威沉重地点了点头，“‘驯服电路’是我发明的。”
“为什么？！”悟空从椅子上跳起来。
“一直以来，罗致都用小香奈和理惠的性命来危胁我，逼我为他做事。”
“所以我之前说你为什么不给自己造一副身体，你说因为老婆孩子，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三岛公威张嘴衔住机械臂递过来的香烟，另一条机械臂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啪的一声冒出火苗，点上烟，“因为我欠罗致，不，应该说我和罗亚辉，我们欠罗致一条人命。”
“所以亚辉一走十年，回来也不见你，而你也从不提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快告诉我！”悟空急得抓耳挠腮，“我一直以为罗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结果恶人竟是你们？”
我特么一直帮你们，我孙悟空岂不是也成了恶人？
“猴哥，你没错。罗致是坏人，而我和亚辉做过坏事的好人，这不一样。”三岛公威抽了一口烟，在缭绕的青烟中回顾往事。
“我是孤儿，被乞丐养大，而罗亚辉是母亲跑了，继母对他不好，偷跑出来的。我们俩从小流落街头，相识至今将近20年了。第一次见面时，亚辉饿得快死了，又生病，大夏天倒在路边打摆子，我把身上仅有的半个面包给了他，救了他一命。
“当时有个乞丐老大，是个恋童癖，看上了我，想搞我。亚辉挺身而出，代替了我，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换来了许多面包。那天，我们俩学唐人古代英雄，结拜为异姓兄弟，虽不同生，只愿同死。我们同一天加入了安记。
“亚辉从小最崇拜他父亲，安迪.罗叫他回去，他便回去。他的继母，也就是罗致的母亲，是个时尚、先锋的朋克女子，结婚后还常常外出飙车。她开的是第一代的智能电动飞车，体质轻，速度极快，但是所谓的智能系统并不成熟。
“因为亚辉也是男孩，而且还比罗致大，那女人便用各种方式虐待他。亚辉曾告诉我，他继母不止一次想下毒害死他。那是在战前，安迪.罗受邀去参加一个世界级的秘密科学试验，要求与世隔绝三年，继母却因一己百般阻止。亚辉年纪小，十分单纯，认为这是父亲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于是决心先发制人，杀了她。
“我当时在电脑店当杂工，晚上钻研黑客技术，我帮亚辉，入侵了他继母的飞车系统，在她那辆车上的电量显示、车门上都作了手脚。有一天夜里，那女人外出飙车，遭到后车严重追尾。单排座的车子压缩到不足一米长，尸体碎片都拣不出来了。”
“艹……”悟空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现代的熊孩子真是什么都敢干啊！
“今天在有骨气酒楼打完架，罗致开着卡车来撞亚辉开的车，当时车门锁死，也是罗致逼你干的吧？”
“对，罗致想让亚辉的死法像他母亲一样。”
“他如愿了。”
“亚辉……”三岛公威哑声喃喃，无声泪下。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瘫痪病人沧桑的脸颊滚落。
悟空瞧得尴尬，转移话题：“阿鲁娜也死了。”
“她该死。”三岛公威冷冷地说，“在世界大战中，亚辉发挥了他超级战士的功能，为联合军立下许多功勋。在敌方一次行动中，作为MT的他，牵制敌军只为保护阿鲁娜一家。阿鲁娜.奎因是罗家邻居，比亚辉大，大战时她已经成年，做了安迪.罗的生活秘书。
“阿鲁娜想必你见过，活里荷的女明星，面容清纯，身材火辣，对男人有原始的吸引力。她原本和罗致在一起，战争中罗致为了逃生，抛弃了她。后来兵败，亚辉带着罗致、阿鲁娜逃亡，风闻阿鲁娜竟在当年为父亲当秘书时与父亲有染，亚辉半信半疑。因为安迪让亚辉参加人种改造试验，亚辉对父亲由爱转恨。
“于是，一半真爱，一半报复，亚辉拼命追求阿鲁娜，两人相爱了。战后，作为主战派的父亲安迪受到WPA关押，被强制注射了和平疫苗。罗家兄弟和阿鲁娜却通过我伪造了和平疫苗注射纪录，记得以前所有事。恢复和平以后，安迪重用有科学头脑的罗致，阿鲁娜也被发现和父亲偷情。后来她又投入罗致的怀抱。
“亚辉无仗可打，重操旧业，继续替安记做事，在罗致的煽动下，遭到父亲厌弃。后来，罗致更利用新人类组织的权力，压迫安记，污陷亚辉，使安记无法接纳亚辉，亚辉只能远走，大隐于法外之地一月河城，在安记老大乐哥的关照下，受到当地帮派的保护。”
“这阿鲁娜也太……”悟空捂住额头，根本说不下去。
“亚辉走后，罗致才发现我们合伙杀了他老妈的事，”三岛公威继续说，“亚辉躲起来了，他找不到，于是拿我出气，将我迷晕，找了几个医生，采用手术方法，切断了我的上胸椎，使我成了个残废。”
“他为什么不杀了你？”
“他说不能让我一死了之，那样太便宜我了。那时我已经有了理惠，我很爱她。罗致要让我爱的人看到我毁了，接下来，无论是我拖住她一生来照顾我，还是她受不了一走了之，罗致只当戏看。另一方面，罗致看中我在AI方面的科研能力，要利用我帮他做事，拿着我的研发成果去沽民钓誉，讨他老爹欢心。”
“罗致科研水平不行？”
“还行，但要和我，或者希尔.克鲁姆相提并论就太勉强了。我们不是一个层级的。猴哥你说得对，以我的能力，我完全可以给自己造一副身体，可那样的话，罗致一定会杀了理惠和香奈的！”
“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悟空双拳捏得咯咯响。
电脑铺外，那个穿着灰色工装的老修表师傅已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儿了，接连抽了三支烟，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夕阳西斜的高登街尽头。
离电脑铺800米以外，理惠天然动物专卖店内外，整整一队机械战士被拆成了零件，没用螺丝刀的暴力拆法，红漆铁皮铺了一地，闪着电火花。
罗致站在店门口，身上的黑西装并没有多一条皱褶，左臂抱着小香奈，右手持一把单刀，没戴眼镜的脸上写满阴狠，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三岛理惠身穿白底红花和服，立于店堂底部，焦急万分的眼睛望向步步逼近的罗致。
店铺逼仄，没有后门，她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