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三岛理惠尖叫一声,跪倒在丈夫尸首旁边。小香奈哇哇大哭,泪落连珠。
孙悟空心情沉重地走出店门,皱着眉头巡视周遭。
高登街恢复了平日的热闹喧嚣,人潮人海,摩肩接踵。
替电器店跑腿的半大小子、呆头呆脑的仿生人、嘎吱作响的老式机器人,在马路上来回穿梭。
面目呆滞的进化人从井里取水,背着带水龙头的大塑料箱子,走街串巷兜卖。
一切如常,天井大冲撞的惨烈余韵荡然无存,更不会有人关心,老牌的三岛电脑修理店刚发生的的老板光天化日之下被龙城WPA总务官杀死在店内。
人们的脸上挂着麻木不仁的神情,各自小小的头脑里塞满了家长里短、自己的欲望和痛苦,装不下别人的悲伤。
巨大的天井之间,飞车嗖嗖嗖地掠过,从雾霾与暮霭钻出来,又一头扎进雾霾与暮霭。
魔幻的霓虹提前亮起,一片迷乱,一切都看不清楚,唯有一点,悟空心中十分清楚:
意识操控型的仿生人为三岛公威亲手研制,这些罗致的“分身”有多大能耐,他比谁都明白。
在店里,他求悟空赶去营救妻女,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应有心理准备。
这是三岛公威自己的选择。
一个技术天才,最终死于自己创制的、邪恶的技术产品手中。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作为和族杀手的三岛公威,终究犯下过杀人的恶行。杀人者人恒杀之,因果报应,从来不爽。
之于悟空,身上却背负上沉甸甸的责任。
三岛理惠和小香奈未死,罗致绝不会善罢干休。
这一对社会的底层的母女,对上的却是这整个世界的第一强权——WPA。
……
位于龙城和提卡尔城之间的皮拉内西大沙漠,一支由骆驼和各种重型机车组成的队伍踽踽独行,像一条狭长的小鱼划破平静的水面。
在沙层极厚的龙城西边沙漠中,重机的轮毂被沙粒充塞,引擎怒吼着,速度却永远提不起来。
而骆驼们个个身高四五米,驼峰处高达六米,身长亦有六七米之巨,行走沙漠如履平地。
跨坐在两个驼峰之间的人居高临下,睥睨着骑机车的小可怜们,显然是更高级的人物。
队伍人员各种肤色皆有,说着各种民族的语言,他们人人配戴呼吸器,人人荷枪实弹,甚至有一两个头领打扮的人腰上赫然装备着WPA官方制式的镭射手枪。
这是一支从龙城贩卖仿生人仆佣去提卡尔城贩卖的走私队伍。
天空岛上空,人造卫星交织成疏而不漏的星链网络,所有从天空经过的事物都逃不过WPA的眼睛。
为利益所驱使,这伙走私犯选择了人类最古老、最原始的交通方式:走最远、最难的路,利用坚韧耐草的电子骆驼跋涉环境恶劣的大沙漠。
虽然一次行程需要两个星期,但被治安署缉私警察发现的概率几近于零。
头顶的烈日大得不可思议,茫茫沙漠成了烧红的铁锅,走私犯们大汗如雨。
沙丘的曲线像山峦,像海波浪,像横卧女人的腰肢,一层层横亘在眼前。
翻过一层,又来一层,单调乏味,却似乎永无止境,人们昏昏欲睡。
咚!
沉重的撞击声从沙面以下响起,仿佛千钧之石倒坠。
这一声巨响驱散了困乏,人们为之精神一凛。
地面上下颤抖,如同地震一般,带动着队伍中腰数十人上下颠簸。
以震中一处为中心,黄沙的涟漪向四周幅射开去。
咚!咚!……
撞击声愈重愈急,不少人用手指去捅耳朵,因为耳膜被鼓动得实在难受。
“这是地震吗?”一个骑重机的小伙子用英语问。
另一个扯着嗓子叫:“地震!地震!”
“闭嘴,这是在天空岛,有个锤子地震,你个宝批龙!”
骆驼背上,一个唐人汉子用带双喜镇口音的唐人普通话骂了句,墨镜上的眉头皱起,右手慢慢摸向腰间的镭射手枪。
这是他花7万和平币在“东星”地下黑市买的,禁用了联网功能的WPA警枪。在他眼中,对于任何生物体,镭射枪是无敌的存在。
一枪在手,天王老子他也敢斗上一斗。
咚!!!
罗亚辉湿淋淋的头颅从沙面上陡然冒出,大如卡车的脑袋把走私犯们吓得不轻。
呼……
哈……
粗壮的喘息声如阵阵风暴,吹得黄沙漫天,罗亚辉脸上青筋浮凸,双目布满血丝,显然已经闭息许久。
哒哒哒哒!
哧哧……
机枪、步枪、手枪、镭射枪开始集火从沙漠地底钻出来的庞然大物……
一个小时之前,笼城1号,天井大冲撞。
小破车撞扁在天井底部之前的一瞬间,车子奇迹般地向后翻转。
紧接着,车顶冲下砸在地板,整座巨大笼城为之一震,各层居民晾晒的衣服、腌肉,堆在街边的各色垃圾,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
吉米.福特逃生时撞出的车顶窟窿,正对上天井底部一口水井。
罗亚辉身不由已,被巨大的冲量甩进了井中。
咕碌碌……
成串的气泡冒出,因脑震荡而陷入昏迷的他迅速下沉。
恢复意识时,罗亚辉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清水之中。
因为濒死,进化人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他变成了巨人MT形象。
由于没有参照物,他不知道自己变得有多大,只是直接向上从水井口突破显然不行。
小破车、大卡车残骸的那点重量难不住他,他怕的是警车上的排异磁场,那会使他变成不堪一击的小脆皮。
他开始沿着井底一路横行,心想只要来到笼城范围之外,便可想办法朝上突破。
可惜的是,在水底他不辨方向,只能凭借直觉,沿着想象中的一条直线,一步步前行。
巨人MT的双肺扩大了无数倍,使他可以吸取血液中的氧气,从而屏绝氧气相当长的时间,但身体变大同样导致了氧气的消耗量加大,他必须尽快找到地面。
体内的氧气量越来越少,他离死亡越来越近,身体开始饮鸩止渴般越来越大,需要弯腰才能继续前行。
直到水温越来越烫,罗亚辉察觉到什么,开始用头顶使劲向上撞击上部的岩石……
皮拉内西沙漠空气恶劣,但其中5%左右含量的氧气已足以使罗亚辉起死回生。
来自双喜镇的墨镜走私客,率先被罗亚辉一掌拍死,紧接着,另一个手持镭射枪的白人头领又被盯上了。
激光的伤害是幅射蔓延式的,不容小觑,对罗亚辉来说,只要把激光的发射源都灭了,其他人都是渣渣。
走私客们见子弹打在身高百米的巨人身上,只是个小小血洞,相对巨人的身形来说,无异于一个个针孔,纷纷作鸟兽散。
这时,天空四面传来螺旋桨高速旋转的破空之声,走私犯们抬头一看,吓得魂飞天外:
龙城WPA治安署的武装直升机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竟有上百架之多。
不就是贩卖些仿生人仆佣吗?他们心想,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奇怪的是,这些直升机对他们视若无睹,仿佛他们是透明的,而是直直奔向那个从地底冒出来的大怪物。
“罗亚辉,你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放弃抵抗,如若胆大妄为,我们将行使对袭警嫌犯的制裁权力!”
听到喊话,刚刚全身钻出地面的罗亚辉高高举起了双手。
他知道,平日里不顾WPA禁令、对仿生人睁只眼闭只眼龙城治安署,拥有大量针对有害仿生人的大功率、大口径磁能发射器。
安迪.罗和罗致父子都是仿生技术的专家,他们主政的龙城WPA,对付仿生人比大陆岛的城市有办法得多。
……
罗亚辉是在囚车中见到吉米.福特的。
强大的求生欲使福特在撞击地面的一瞬间,拼了老命拔地而起,借着笼城各层撒落的东西以及爆炸的火光掩护,窜入7楼,竟然全身而退。
整整一队机甲警察在楼梯间埋伏,手持重炮,就等福特现身。
“你犯的是什么事?”罗亚辉懒洋洋地问。
他知道,坐上这种密集磁场伺候的囚车,就说明治安署走了快速审判程序,直接已给他们定了罪。
自己的刑期是242年,罪名是多项杀人罪,其中第一项,是十年前罗致为了陷害他而罗织的,一场彻头彻尾的冤狱,而后面的,从一月河城到龙城,都是真的,然而都与罗致有关。
福特怪眼一翻:“主楼还是昨天在有骨气酒楼啊,杀人。杀你不算杀,你又没死。”
罗亚辉一点也不生气:“多少年?”
“200多年吧,不用记,我又不会死,”福特得意洋洋地说,“就当去监狱休息2个世纪,成天打打杀打也累了不是?”
“皮拉内西沙漠是通讯屏蔽区,监狱外面都没有信号,何况里面,”罗亚辉面容严肃地逗他,“你的‘平线’终端接收不到信号,有什么用?”
福特没可能知道一月河城思想金库被毁一事。
“啊?!”福特双眼瞪得像牛眼,“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机动A?”
罗亚辉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