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的平安京,烟雨朦胧。
八条宫、紫微神宫、莲花三十三间堂、圣宝醍醐寺、鹿苑金阁寺、慈照银阁寺、祇园八坂大社……俨然一个迷你版的盛唐首都。
亭台楼阁,飞檐斗拱,落在孙悟空眼中,尽是千年以前长安的残影。
难以想象此刻竟身处离地8公里的天空岛上,和族人将世世代代的精神家园搬到了大气层顶端,尽管环境恶劣,却令人心生避世忘忧之嘅!
三人落足之处是这座山城的正中央,千川之颠,千鸟之居。
密林深深,无星无月,四下一片黑。
借着火眼金睛,悟空勉强看清周遭。
他们身侧左右各有一根酒坛口粗细的圆柱,头顶上下两根方木贯通,连于柱顶。除柱脚半人高范围漆黑之外,其余部分均为正红漆色。
形式一如繁体唐文的“門”字。
而这样的門,一扇接一扇,从山脚至山顶,连绵不绝,两端都没入雨雾之中,看不到头。
每扇門双柱上,墨字清晰,悟空读了几条,无疑都是祈求庄稼丰收、生意兴隆之类。
在門柱外侧,不时会出现一两尊狐狸石像,隐没在长草之中。雨打草动,狐魅子栩栩如生,颇有魅惑人心之象。
“孙……猴哥,”趁着夜黑,三岛理惠嗫嚅着改了称呼,“这里是稻荷大神的神域,咱们快快离开吧。”
“稻荷大神?”悟空搜寻记忆,自己好歹也曾在天界混过几日,怎么不曾听过这位大神的名头?
“我们和族信仰的农业与商业之神,农、商从业者的守护神,狐狸是他在凡间的形象。”
悟空“哦”了一声。
嘴角无声一哂,心想这个公元2066年的异世界绝不存在什么神祇,如果有,我孙悟空也不可能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妈妈,”小香奈插嘴,“鸟居是什么呀?”
“鸟居呢,就是鸟儿筑巢的地方呀。”
“那我怎么没看到鸟儿?一只都没有。”
“由于人类破坏环境,现在鸟儿几乎都绝种了,只有少少少的几只,今晚都跑到别的地方躲雨去啦!”
“哦。”
悟空脚步随着三岛理惠往山下走。
女人木屐扣扣扣地敲打石板,石板阶梯陡峭,她凭着一只小小手电照路,战战兢兢,走得极慢,极不方便,悟空心想,按这个速度走,下山也就天亮了吧。
小香奈牵着妈妈的手,萌萌哒一步一步地朝下迈步。
悟空故意落后两人一步,正好在后面保护着她们,一旦发生意外,便可第一时间施救。
稻荷大神守护不了农民商人,今夜,我孙悟空是你们母女二人的守护神。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穿林打叶,更衬托出夜之孤寂。
雨意森凉,浸透重衫,三岛理惠一袭和服熨帖在身,曹衣出水,玲珑韵致,纤毫毕现。
山间跋涉的体热蒸腾而起,女人身子微微颤抖,更显娇弱,看得悟空嗓子发紧。
“啊嚏!”
“啊啾!”
三岛理惠和小香奈几乎同时打了个喷嚏,悟空将小香奈抱起,拢在怀中。
“哇,孙叔叔好温暖啊!”小姑娘欢叫。
三岛理惠回头看看女儿,露出一抹苦笑,俏脸如月,眉目如画,看得悟空心头一颤。
他心中恶作剧般地想,你穿着这破木屐,走得如此艰难,要是你愿意,我把你和女儿一起抱起下山,也未尝不可啊!
摇摇头,驱散邪念:“你们那个‘百鬼’组织的基地在哪里?”
“没有基地,若是有,我也不可能知道的。”
驾起筋斗云飞下山去的念头一闪而过,悟空想起刚到堕天使之都的大战,心想带着小香奈,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招摇:
“那我们今晚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一夜,明天白天去找他们。”
三岛理惠扑哧一笑:“猴哥,你太逗了。百鬼‘夜’行团,白天怎么找得到他们?”
“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找不到的,‘百鬼’行踪极其隐秘,还从来没有人专门来平安京找到过‘百鬼’中的任何一人。”
“那可难办了,”悟空挠挠湿漉漉的头发,“那我带你们来平安京,岂不是来错了?”
三岛理惠摇摇头,语声轻飘地说:“雅库扎的眼线铺天盖地,遍布整个平安京。我们的到来,他们此刻一定知道了。我们被逐之人,不该来这里。不用我们找‘百鬼’,‘百鬼’自会找上门来。”
“在哪里?”
“到处都是呦!”女人轻快地说。
悟空抱紧了小香奈,机警四望,周围唯有树木草丛,哪有半条人影?
树枝草叶在雨打风吹下摇晃飘舞,又像处处都有宵小埋伏。
他狐疑地皱起眉头,却看到前面的三岛理惠捂在嘴吃吃地笑,肩膀抖动。
呵,女人!
正红色的門绝不止千座,三人走过一扇又一扇,前方依然看不到头。
悟空和小香奈还好,三岛理惠累得气喘吁吁,白袜已成了黑袜,泥水顺着和服长裙向上攀爬,污染了大片衣裳,衣服变重,她走得更加艰难。
“啊!”
女人忽然一声尖叫,双膝一弯,整个人向下扑倒。
悟空反应极敏,一个闪身,来到她下前方。女人软绵绵的身子扑倒在他脊背之上。
那只小小手电带着急转的光柱,掉落到深渊似的前路中去。
“三岛夫人,如不冒犯……”悟空一动不敢动。
“嗯,有劳猴哥。”她实在走不动了,羞赧低头,双臂环住了悟空脖颈。
悟空后颈几乎感受到女人脸上的烧红,站起身来,将她环到前方的双足扯掉袜子,毛茸茸的猴爪子捏住一对小巧赤脚,将女人背了起来,左臂抱住小香奈,继续前行。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就连悟空的火眼金睛也不好用了,他也只能凭过人的耳力和脚底的触感反应来走路。
尽管冷雨扑面,三岛理惠脸上的灼烧感没再褪去,对矜持端庄的和族少妇来说,这样的姿势实在使她汗颜无地。
这时候,左近出现一个农舍,在午夜中灯火通明,衬得山间更黑。
不待女人开口,悟空已大步走去。
两个大人心中顿生解脱之感。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夜路半途,突然出现人家,事出反常必有……
有个毛的妖!悟空啐了一口,这个世界既没有神,更不可能有妖。
大不了是“百鬼”设的局,可我们要找的不就是“百鬼”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老子现在就想洗个热水澡!
当然,要等三岛母女洗过之后。
检查了简陋浴室,烧了水放到木盆,三岛理惠将女儿安顿在浴室,阖上了门,走到屋中火盆边,盈盈坐下。
要说妖异,这间农舍比在外面看更妖异:
木结构的三间大屋,间间亮堂,却没有一个主人家。淡淡的金银花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不知来自屋内还是外界,使人闻之心清目明,夜行的疲劳竟缓解了许多。
浴室中传来小香奈哗啦啦玩水的声音,三岛理惠轻声唤道:“小香奈,快快洗完澡,换孙叔叔洗。”
转头看向悟空:“猴哥,你最累,小香奈洗完你就去沐浴吧。”
房内只有一根小小条凳,搭在火盆旁边,长不过一米二三。
两人与其说是坐在上面,不如说是挤在上面。
然而彼此刻意保持着距离,都朝凳子两端挪动屁股。
“不不,你洗,我最后洗。”悟空说着,嗖地站了起来。
“啊!”
条凳失去平衡,女人坐的一端猛的沉下,身子朝一旁地上栽倒。
悟空纵身去拉,三岛理惠的一双臂膀缠上他脖颈,两人鼻尖对鼻尖,香风灌鼻。
“猴哥。”女人闭上双目,睫毛颤动,双唇微张。
无论是孙悟空本尊,还是他识海中的21世纪初中国吊丝,都没有亲吻异性的经验。当此之时,悟空只是将头脸擦过女人滑腻的脖颈,将之紧紧熊抱在怀。
交颈颉颃,他迷迷陷入。
“小香奈洗澡可拖沓了。”听到女人在耳边说。
推开他,转过身去,解下和服腰带,露出斑斓繁复的和式文身:
鱼身虎头的鬼物张牙舞爪,在粉色蔷薇丛中若隐若现。
在悟空眼中,看到的却是刺青之外的其他一切,女人的诱人的……
当!!
这时候,仿佛头顶佛磬一响,悟空心神一凛,清醒过来,大喊:
“戒备!敌来!”
手中已多了一条金箍棒,将女人衣物挑起,回过身来。
一个女人赫然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东方面孔,姿色上佳,如果去掉一脸的戾气,绝不比三岛理惠丑。
她的肤色白得耀眼,身着一身漆成金黄色的机车夹克、一头染成金色的大波浪随意披散着。双臂抱胸,深靛色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过于丰满的臀部,大大地破坏了整个人体的协调性。
“真不害臊,老公刚挂,就出来勾引男人。”金发女人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望着悟空身后急急穿衣的三岛理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