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洒在金黄的田野上,抚河畔的官道上,一辆两轮小马车沿着宽阔的土路缓缓前行。车上,王徳用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驾驭着马车,神态显得悠闲而自在。他身旁坐着的王守仁,经历过一些冒险之后,似乎更加沉稳和成熟。
王守仁的身形虽不魁梧,但显得健壮而有力。他的脸庞依旧年轻,但眼中已经闪烁着历练和智慧的光芒。他的着装简朴,一袭青色长袍在秋风中微微飘扬,头戴一顶普通的斗笠,给人一种朴实无华却又不失风采的感觉。
王守仁正用手搭凉棚,眼神专注地望着河畔的田野。他的眼中透露出对自然和农民生活的深切关注。此刻,他的面容透露出一种平和和满足,好像在欣赏着一幅美丽的画卷。
王徳用感到好奇,便问道:“公子,你这么专注地看什么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友好和关切。
王守仁转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在看农民收割田里的庄稼。从这些丰收的景象来看,今年应该是个大丰收的年头。这附近没有听说有什么风灾或水灾,所以农民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对农民生活的理解和同情。在他的话语中,不仅透露出他对农事的了解,还体现了他对民生的关注。王守仁的眼神再次投向远方的田野,那里农民们正在辛勤劳作,收割着金黄的庄稼,构成了一幅和谐美丽的画面。
突然,车厢内传来一个悦耳而温柔的女声,轻轻打断了王守仁的话语。这声音来自他的新婚妻子,诸妙仪。
诸妙仪在经历了新婚之夜的恐怖事件后,虽然第二天便苏醒,但她一直静养了十多日,这段时间中她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和身体疲劳。如今,她终于康复,面容恢复了红润,眼中闪烁着新婚的喜悦和生活的乐观。
诸妙仪的面容柔美,眉眼之间透着一股聪慧和温婉。她的发丝被轻风轻轻吹拂,添了几分娇媚。她隔着车帘,声音柔和而充满深意地说道:“父亲诸养和常说,农民的疾苦并不全在于天时,更多的是因为官府的压榨。”
诸妙仪轻轻拉开车帘,让初秋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温暖的光辉。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这个话题的熟悉和深思。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讲述:“在当今的大明天下,官吏压榨百姓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火耗。这是因为地方官员在收取百姓的赋税时,需要将上交的碎银子熔炼后铸成银锭。由于碎银的纯度和质量各不相同,在熔炼和铸锭过程中会产生一定的损耗。因此,官员便会以‘火耗’为由,向百姓多收一些税赋。”
她的语气平和而坚定,显得十分自信。她继续说道:“另一种则是田赋。这是农民直接缴纳实物的税赋,夏税通常以小麦为主,而秋税则以稻米为主。有时也可以用丝绢、钱银等物品来折合米麦的价值进行缴纳。然而,这种税制往往给农民带来沉重的负担。尤其在收成不佳的年份,农民为了缴纳足够的税赋,常常需要卖掉家中的牲畜甚至土地。”
她的眼中闪烁着对百姓疾苦的同情,同时也透露出一种对现实不公的反思。诸妙仪的话语在马车内回荡,让王守仁和王徳用都陷入了深思。
王守仁听着诸妙仪对田赋的解释,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他忍不住打断了诸妙仪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诸妙仪,按照《礼记》中的说法,赋税本是天经地义,为何你认为田赋是官府的压榨呢?”
话音刚落,从车帘后面传来一个清脆而活泼的女声,那是诸妙仪的贴身丫鬟香菱。香菱身形娇小灵动,面容俏丽,一双眼睛闪烁着机智和活力。她的头发被梳理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在她的脸颊边跳跃,增添了几分俏皮的气息。
香菱俏皮地对王守仁说道:“公子,您可真是没有礼数,小姐还没说完呢,您就急着打岔,这可有失体统。”她的语气带着调侃和不羁,眼中闪烁着泼辣和自信的光芒。
王守仁听到香菱的话,脸色微微一红,显得有些尴尬。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王徳用,后者正讪笑不停,这让王守仁更是感到无奈,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在香菱那银铃般的笑声中,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快。诸妙仪轻轻掀开车帘,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使她的面容更加温暖动人。她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拉了拉王守仁的衣袖,语气温柔而坚定:“相公,别生气嘛,听我把话说完,你就会明白田赋背后的隐情。”
诸妙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聪慧和深刻的理解,她继续解释道:“其实田赋并不仅仅指粮食。在不同地区,不同时节,用于交纳税赋的物品也有所不同。夏税以小麦为主,但如果有农民种植的是茶叶,他们就得将茶叶变卖成银两,再用这些银两购买官府所需的粮食来缴纳田赋。”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忧虑,似乎在为这些农民的遭遇感到同情:“因为时间紧迫,很多茶农只能匆忙把茶叶卖给大商家,赚取的利润微薄。随后,他们还得用这点钱去粮商那里购买粮食。这样一来,他们就遭受了茶商和粮商的双重剥削。”
诸妙仪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奈和悲哀:“更糟糕的是,如果买到的粮食品质不佳,官府的小吏还会以此为由要求农民多交一些粮食作为补偿。这样一来,农民的负担就更加沉重了。”
王守仁听着诸妙仪的解释,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车厢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王守仁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深思,而诸妙仪的眼神则充满了对这些农民命运的同情和关切。
王守仁沉默地转过头,眼神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广阔的田野。金色的阳光洒在田间,一群群农民正弯着腰,在田里劳作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辛勤和汗水,这一幕让王守仁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感慨。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辛苦耕作的农民,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中的词句,在此时此刻显得分外贴切。这句词语不仅是对过往历史的感慨,也是对现实社会的深刻反思。
王守仁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重,他转过头,苦笑着朝诸妙仪说道:“夫人,你的见识真是让我敬佩。你的话让我意识到了自己对民间疾苦的无知,也让我重新认识到,圣贤书中描绘的盛世景象,往往都是建立在底层民众的哀怨和痛苦之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省和反思。诸妙仪听着王守仁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深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充满了对王守仁的支持和鼓励。
在马车上,王守仁的心情渐渐从沉重中恢复了些许轻松。他环顾四周那片金黄的田野,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真希望未来有人能主持修改税法,让我们的百姓不再受到火耗和田赋这样的盘剥。”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未来更公正社会的期盼。随着秋风轻拂,马车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宁静和深邃。
王徳用听着王守仁的话,不禁讪笑着开玩笑道:“说不定王公子将来就是那位能为百姓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呢。”他的话语带着一丝调侃,却也流露出对王守仁的信任和期待。
王守仁听了这话,连忙摆手,谦虚地回答道:“我相信本朝未来定会有这样的贤能之士,但我自己未必有这份才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谦卑,同时也流露出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众人听到王守仁的话,不禁又发出了一阵欢笑。
随着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缓缓前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路面上。车厢内的空气因为长时间的旅途而显得有些闷热。诸妙仪微微转动着身子,似乎感觉到了些许的不适。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焦急,便问道:“德勇,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大约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广信呢?”
王徳用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判断着时间和路程。他回过头,语气恭敬且有些歉意地说:“诸夫人,看这天色,恐怕今天是赶不到广信了。不过前面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个驿站,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晚。如果明天一早出发,不到午时就应该能到达广信。”
听到这个回答,诸妙仪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她轻轻地活动着胳膊,试图缓解因为长时间颠簸所带来的不适。随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找到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以减轻腰酸背痛的困扰。她的动作显得十分小心,尽量避免引起更多的不适。
王徳用看到诸妙仪的动作,不禁有些关切地问道:“夫人,您还好吗?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心和体贴。
诸妙仪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还好。只是有些累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吧。”
秋日的阳光洒在马车上,马车沿着蜿蜒的官道缓缓前行。王徳用手握车把,稳稳地驾驭着马车,而王守仁坐在他身边,两人肩并肩,望着远方的风景。车厢内,诸妙仪和她的贴身丫鬟香菱坐在一起,两人窃窃私语,偶尔发出轻柔的笑声。
这时,王守仁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转向王徳用,询问道:“徳用,你还记得娄谅在广信的地址吗?我现在只记得它在城西侧,但具体位置已经模糊了。”
王徳用听到这个问题,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地回答:“公子,您放心,我把诸养和先生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娄府就在孔庙的西边第二条街,那里有个三进院门的大宅院,很显眼,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王徳用的话语充满了信心和确信,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自己记忆力的自信。王守仁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对王徳用的记忆力感到佩服。
车厢内的诸妙仪和香菱听到这番对话后,也不由得对王徳用的记忆力感到惊叹。香菱轻声对诸妙仪说:“这个王徳用真是记忆力超群,难怪能给我们家公子做书童呢!”
诸妙仪点头赞同,微微一笑。
随着马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行驶,车厢内的诸妙仪和香菱感受到了强烈的晃动。秋日的阳光斑驳地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但此刻的他们却感到有些不适。诸妙仪的脸色微微苍白,显然这样的颠簸对她刚刚康复的身体是个不小的挑战。
颠簸过后,香菱忍不住将头伸出车帘,朝着前方的王徳用喊道:“王徳用,我们可以停车休息一下吗?这一路赶来真的太累了,尤其是小姐刚刚康复不久。”
王徳用听到香菱的话,立即应声,把马车驶向道旁的一小片空地上。他轻巧地跳下车,然后伸手协助王守仁。王守仁先从马车上跳下,转身伸出双手,准备接应下车的诸妙仪。
随后,香菱搀扶着诸妙仪下车。诸妙仪在香菱的帮助下缓缓下车,轻轻在地上踩了几步,试图活动筋骨,缓解长时间坐车带来的疲劳和僵硬。
王守仁在一旁关切地观察着诸妙仪的情况,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关爱。他轻声问道:“妙仪,你感觉怎么样?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诸妙仪微微一笑,回应道:“感觉好多了,谢谢相公关心。在这里休息一下,吹吹秋风,应该很舒服。”
王徳用则在一旁准备整理马车,确保一切安全。四周的秋风带着凉爽,微风中夹杂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他给马匹喂食了携带的饲料,随后转身看向王守仁,好奇地询问:“公子,您能给我们讲讲娄谅先生是个怎样的人物吗?”
王守仁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始了他的叙述。他的语气平实,眼神中透露出对娄谅的敬佩:“娄谅,他是个非常有志气的学者。少年时,他有志于圣学,四处寻求真知。可是他发现,许多所谓的学问家们却只忙于教授应付科举考试的技巧,而非真正的‘心身之学’。这让娄谅感到非常失望。”
王守仁的目光在诸妙仪和香菱身上扫过,继续讲述:“后来,娄谅听说吴与弼,字傅,号康斋,在抚州崇仁乡居住,他是个躬耕食力的学者,弟子众多。于是,娄谅从上饶赶到崇仁,成为了康斋的弟子。”
他的叙述中透露出对娄谅学术追求的赞赏:“娄谅的学术思想,主要是敬穷理,即以‘收心、放心’为居敬之门,‘何思何虑,勿助勿忘’为居敬的要旨。这一点,实际上是直接继承了朱熹的学说。”
王守仁末了不禁感叹道:“都是多亏了我岳父大人的引荐,我才有幸去拜访像娄谅这样的当世大儒,而他碰巧也是朱熹的忠实门徒。”
听着王守仁的叙述,诸妙仪和香菱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他们对娄谅这样的学者充满了好奇和敬意。
秋日的午后,马车上的气氛因为关于娄谅的讨论而变得愈发深沉。就在这时,诸妙仪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说起娄谅的女儿娄素珍,我听爹爹提起过,她家居然与宁王的长子朱宸濠定了亲。”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不禁唏嘘。王守仁感到好奇,因为他还记得那个失踪的黑色宝石,据诸养和所说,那宝石正是来自宁王府的礼物。他走到诸妙仪身旁,轻声问道:“妙仪,你对宁王府的情况了解吗?”
诸妙仪轻轻用衣袖遮掩着微笑的嘴角,调皮地回应王守仁:“相公,我可没有教育大才子的本事,不过关于宁王府的事情,我还是略有所知的。”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但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
她继续说道:“宁康王朱觐钧的庶长子朱宸濠,他的母亲是冯针儿,出自平民之家。据说当宁康王得知朱宸濠出生的那天,他梦见一条大蛇吞噬了宁王府,随后又听到了不祥的鸱鸮鸣叫。因此,他对朱宸濠一直有所忌惮。”
诸妙仪的脸上透露出一丝鄙夷:“朱宸濠从小就是个惹事生非的人,四处欺男霸女,甚至做出许多不道德的行为。这让宁康王头痛不已,但他又无法约束住朱宸濠,只能听之任之。”
听着诸妙仪的叙述,王守仁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禁感叹道:“如此行为,实在令人失望。娄素珍的婚事,真是令人同情。”
诸妙仪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这时,丫鬟香菱忍不住插话,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同情和不满:“这个宁王世子如此不堪,真是让人可怜。娄家的大小姐娄素珍,明明是一朵清纯的鲜花,却要被插在了牛粪上。”
香菱的这番话直白而生动,她的话让车厢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众人听后都不禁唏嘘不已,脸上流露出对娄素珍遭遇的惋惜。
王守仁微微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忧虑。他沉思着,轻声说道:“娄素珍的命运确实让人唏嘘,但愿她能在那样的环境中保持自己的纯洁和尊严。”
诸妙仪听着王守仁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她轻声补充道:“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有时候命运是无法选择的,我们只能祈求她能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去面对这些挑战。”
随着讨论的结束,王守仁环顾四周,注意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他提出了继续赶路的建议。他的声音中带着坚定和果断:“我们最好尽快继续赶路,争取在傍晚之前抵达最近的驿站休息,好让我们明天能早些进入广信城拜访娄谅。”
听到王守仁的提议,众人都表示同意。王守仁随即站起身来,绅士般地向诸妙仪和香菱伸出手,帮助她们重新回到马车的车厢内。在帮助女眷的过程中,他的动作温柔体贴,眼神中流露出关怀。
随后,王守仁也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坐在王徳用的旁边。王徳用接收到出发的信号后,稳稳地驾驭着马车。他轻抖着马鞭,发出清脆的声响,驱使着马匹加速前行。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疾驰,沿途的风景在身旁快速闪过,秋天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众人的脸庞。
车厢内,诸妙仪和香菱静静地坐着,两人时而交换着目光,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而王守仁和王徳用则专注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心中都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广信之行的期待。
随着马车的前行,夕阳渐渐沉下地平线,给马车和周围的景色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