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当宿婳有些呆滞的回答了小九之时，我倒是在一旁有些好奇，因为我知道，宿婳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是一个在大家长大，骨子里和沈娮卿一般，有着自己的自尊和骄傲的存在，她应该不会轻而易举的去屈服于小九才对。
可是事实上，她却是真的没有再多嘴，只是如同小九的话一般，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自己饰演的一个花瓶。
因为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宿婳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
一个，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已经在她的生命之中，种下了深刻阴影的人。
当时的那个女人，戴着黑色的口罩，卷翘的短发从她的帽子里不安分的透出来，她的眉眼全部隐藏在黑色的帽沿之下，仿佛，她就好像一个黑白画报里面走出来了的人一样。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时抚摸着还只是孩童的宿婳的头，语气冰冷的和她说道“你一切的所见所闻，都不许说出去知道么？刚刚的你就好像是这里一个花瓶一样，花瓶是不会说话的，花瓶也是没有记忆的，明白了么？”。
时至今日，宿婳依旧记得那两个对她印象深刻的字，花瓶。
因为，就是在那个时候，宿婳没有听从那个女人的这个花瓶理论，将一切都给抖落了出去，所以，当时和那件事情有关的人，就全部都死了。
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一段记忆是宿婳心里的一根刺，哪怕就是触碰一下都不行，所以现如今忽然有一个人说了当年那个陌生女人一样的话，宿婳胸腔里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很害怕，同时也很好奇，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为什么这个九十一天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并且，还是用这样一种和昔日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语气？
这种因为过往的恐惧让宿婳坐立不安，她甚至连正面去看小九一眼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很害怕。
而这边的小九呢？在怼安静了宿婳之后，便继续对着不露一丝破绽的水问说道“话又说回来，今日好像是我扫了大家的兴，不过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从来不管他人，水老板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素来听闻九十一天不喜欢废话，从来都是能动手尽量不多言，看来今天我们算的有面子的，能听九姑娘说这么多的话，也是荣幸”水问一番官腔做派，听的我心里一阵白眼儿，这水问还真挺有能耐哈，这装傻充愣有什么意思啊？小九不是说了么，人都给你端了，就差把水问的名字问出来了。
再装，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正当我以为小九的目的就是在敲打敲打这水问的时候，小九忽然又来了一个急转弯的说道“其实就这件事情，我是想和沈家合作的，毕竟这很多消息，还是沈阿姨你透露给我的呢，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倒是希望沈阿姨还能替我解答一二”。
可是换来的，却是沈娮卿一霎那的不安，紧接着就见沈娮卿忽然起身，然后说道“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了”。
“慢着”小九素来不是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主儿。
比方此时此刻，小九就一副不放过沈娮卿的模样，然后说道“既然沈阿姨不愿意和我透露这个，那么我们其实可以合作另外一笔生意，沈夜在你们沈家多年，应该是留有不少的关于重楼幻戏图的破解图，
我前不久从偃惹的手稿里，发现了重楼幻戏图原来不仅仅只有一处，所以我希望沈阿姨可以将沈夜带走的手稿交还给我，毕竟那是偃惹的东西，他的所有物品，都属于我”。
沈娮卿神色有些奇怪的看着小九，最终又将目光移动到了一旁的沈夜身上，可是此时此刻的沈夜看起来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仿佛周围的一切他都看不见听不到，
就好像是关闭的五感睡着了一样，而她就一直看着这样与自己距离似乎很远很远的沈夜，然后目光坚定不移的回答了小九一个“好”字。
倒是一旁的水问，忽然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值得他好奇的事情。
“好，既然沈阿姨这么爽快，那么我也就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沈夜愿意跟你走，那么我九十一天从此和沈夜一刀两断，江湖不见，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今天沈夜不跟你走，我希望沈家可以继续遵守昔日的约定”
小九的话，看似是给沈娮卿一个选择，可是在沈娮卿的心里，这一切却是一种羞辱，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沈夜是不可能跟着自己回去的了，所以现在的小九，仅仅就只是在给她难堪而已。
沈娮卿有自己的骄傲，她突然将目光放在了小九的身上，然后微微低头，眼神凛冽的看着小九，仿佛咬牙切齿一般的丢下了一句“属于我的，我也会从你这里再一次夺回来”，然后，便绷直了自己的脊背，开始往楼下走去。
而小九更是不嫌事大的来了一句“沈阿姨慢走，偃惹虽然神志不清醒了，但是和你的合作我会代替他履行承诺的”。
“你说什么？”沈娮卿回头看着小九，似乎有些愠怒，也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沈娮卿不是一般人啊，她刚刚是被小九气傻了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现在她却已经明白，这是小九在给自己挖坑。
关于昔日的合作，其实已经随着偃惹的消失，一切都烟消云散，根本不存在什么继续下去的承诺，而现在小九之所以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目的显而易见。
但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中，一身灰的沈娮卿却是抹不干净了，再加上现在人多口杂，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免得越抹越黑，今天的事情已经对于沈家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沈娮卿还要想办法补这样的一地窟窿，所以根本没有时间去多想其他，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小九一眼，踩着高跟鞋便离开了这里。
至始至终，沈夜都没有去看沈娮卿，哪怕一眼。
仿佛他们两个人已经形同陌路，仅仅在他们的关系里起到一定联系作用的，就是他们都姓“沈”而已。
沈夜，已经从沈家净身出户了，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有。
他似乎比以前，还要孑然一身。
其实这一天，小九也已经期待好久了，其实原本这一天不应该来的这么早，小九知道，在“他”还没有苏醒之前，沈夜不应该用这种办法“接”回来，但是时间紧迫，局势不同，只能出此下策了。
如果不是水问步步紧逼，而小九期待的那个人苏醒无望，她还是想要再拖久一些，有些事情，交给时间，总是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但是，现在的情况，只能允许小九玩疑点重重的把戏。
她这亦真亦假的说话方式，可以说是给水问布下了一大片迷雾，就此时此刻而言，水问对于小九说的关于偃惹和沈家的一切，全部都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因为对于水问这种人来说，哪怕就是一丁点的风险，也是极其重要的存在。
他并不知道，偃惹在和自己合作的期间，到底有没有和沈家也有不少的交易。
还有当年偃惹假死，水问不是没有派人调查过，可是一无所获，他也派人和沈家接洽过，但是沈家也没有给予水问实质性的线索，现在如果根据小九的话来分析的话，昔日偃惹假死，是不是和沈家一起做的一个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不是和自己的目的有关？这一切，水问不得而知。
但是，他一定要弄明白。
昔日偃惹隐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并且，偃惹又是最接近当年那一次江湖百宴秘密核心的活着的人，又同时是最接近他们水家的秘密的人，他的存在，对于水问来说，或者是说对昔日许多老一辈的盗墓大家来说，都至关重要。
而现在，他失踪了。
其实偃惹神经出了问题，水问不得而知，他需要更多的线索才可以，不过偃惹无故失踪这件事情，他是可以确定小九没有撒谎的。
和偃惹的这一场博弈，似乎现在才正式开始。
“你不送送她么？”小九看到了大门再一次关上，便微微侧头看向了沈夜，然后搞事情一般的如此说道，事实上……，今天小九的目的就是搞事情。
只见沈夜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仅仅只是低哑着自己的声音，眼神有些呆滞的说道“我想回去”。
这是我从来没有在沈夜的嘴里听到过的声音，也从来没有想过，沈家唯一继承人沈夜，那个骄傲跋扈又小孩子气但是也有一丝稳重的沈夜，会如此形单影只眼神落寞语气悲伤的说这样一句话。
他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破碎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仅仅靠着一丝残念维持着自己没有碎裂的躯壳罢了。
看着这样的沈夜，我心里都有一种奇怪的悲悯。
而小九看着沈夜，忽然话锋一转，不再和水问抛烟雾弹，而是率先起身，然后对着其他三个人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这小徒弟不舒服，先走一步”。
说罢，别好伸缩棍拿起手包，就示意我搀扶着沈夜，然后扬长而去。
坐在位置上原地没有动的林病姜看着我们离开了，随即便说道“九姑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