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唐海城还没分析完,围观群众就开始抱怨了。这种街头巷尾常见的吐槽,咋可能少得了唐海城。说到底,唐海城还是长了一颗八卦之心,只不过现下的场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听八卦,还美其名曰走访群众找线索。眨眼间,唐海城已经猫着身子钻进人堆,几位大妈和大姐们正聊得起劲儿,自然没空搭理他。唐海城也不感到尴尬,他杵在一群人的中间,专心致志开始竖起耳朵听。
“哎呦,也不知谁这么缺德,虽说大苗平时确实挺招人讨厌,可也不至于砸他的车呀。”
“快拉倒吧,依我看他这就是活该,谁干的这事儿,我要和丫说声谢谢。”
“会不会是大苗惹了什么人,所以才被砸车报复?”
“我看他可能是遭到了垃圾分类的报复,你看这垃圾全都混着扔,明显就不想分类,趁着天色暗,直接从楼上给扔了下来。”
一伙人你一言我一语,唐海城就算没怎么和苗大川打过交道,也大致清楚了他平时人缘和口碑都不太好。不过,唐海城为了推测的准确性,还是照例清清嗓子开口问道:“几位姐姐,你们都在聊啥呢?我咋听见‘垃圾分类’这四个字?”
这一帮人里面可不差有五十多岁的大妈,唐海城此话一出,不少人都乐坏了,几个大妈更是上来就拍他,然后笑着说道:“你个混小子,大白天的拿谁找乐子呢?还叫姐姐?你咋不说是妹妹呢?”
唐海城要的就是一个轻松氛围,赶紧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之前没仔细看哈,就看这边聚集着一堆人,个个儿跟二三十岁一样,没太过注意还以为都是我姐姐的岁数呢。”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唐海城看气氛差不多了,赶紧发问:“咱刚刚聊到垃圾分类,说谁活该来着?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很快,人堆中一个大姐此时发话了。唐海城者仔细定睛一看,原来就是不久前骂苗大川活该的那位。这大姐的占地面积那是相当可以,就那么往唐海城的跟前一站,一条大腿都快赶上他的腰围了。
大姐冷着一张脸对唐海城抱怨道:“垃圾分类的事姑且不提,反正也没法躲不是?但说起这个姓苗的家伙,骂他活该都骂轻了。小伙子,我告诉你哈,苗大川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一向都是目中无人,很快就要无法无天了。他成天开着个破车扰民,滴滴滴叫个没完,也不管是几点钟,不管别的住户有没休息。”
“说起这事儿,我就来火。我的孩子每天只能午休一小时,前一阵儿天天被他那个喇叭声吵醒。眼看着明年就要中考了,不能保证睡眠咋好好学习?老师前几天还说孩子下午老打瞌睡,专门打电话来问我是咋回事。”
“你这不算啥大事儿,他家楼下的李老太太,你知道不?”
“知道,她那个老伴儿患有脑血栓,她又咋地了?”
“说起来都气人,前几天姓苗的和李老太吵了一架。要咱们说,老太太一个人照顾老头子本来就不容易,凡事儿都尽可能让着点。可他倒好,干着没理的事儿还特理直气壮,真不是个东西。”
这是唐海城想听到的消息,有切入点能突破,看来案子有头绪了:“尊老爱幼他都不懂吗?话说是因为啥事儿啊?”
“因为他自己爱乱停车,李老太的老伴儿身子不方便,李老太平时常用轮椅推着他出去转悠晒太阳。可不久之前的一个下午,李老太推着车到楼下,愣是没能出去成,又坐电梯回家了。”
“他的车堵在门口了?”
“差不多吧。小伙子,你看到这后门侧面的残疾人过道没?平时李老太推着轮椅,直接就能从这个斜坡下去。但你说这斜坡万一要是被堵住,老太太咋可能有力气把轮椅弄下台阶呢?”
唐海城仔细观察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虽然说从门口下来不过就三四阶台阶,可遇上行动不便的人,还真是个麻烦事。再顺着残疾人过道往这边一看,苗大川的车刚好把残疾人的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内心深处对苗大川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大姐,后来怎么样了?”
“这李老太上岁数了,只好忍气吞声。从此以后,她好久没出门。”
唐海城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蓦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两位年迈的老人在阴暗的房间里中对窗而坐,没人照顾也没人关心,只能对着小小的窗户远眺风景,也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还是思索着什么。
唐海城这边还暗自神伤,李墨白已经给苗大川做好了笔录。他转过身看到唐海城站在原地发愣,心情就有些不太爽了。难怪唐海城出警时和小顾争着要出来,原来是想趁此机会躲清闲。
“你小子躲这偷懒呢?”李墨白黑着一张脸继续威胁,“等回所里我要告你一状!”
唐海城定了定神,倒也不生气,依然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小白,瞎说什么呢?”
“我瞎说?”李墨白依旧黑着脸盯住唐海城,“你别告诉我刚才是在查案?”
唐海城嘿嘿一笑,一本正经道:“小白,我刚才确实是在查案,特意跟群众了解情况呢。”
眼看唐海城又要暴露他臭不要脸的本质,李墨白赶紧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推开他。刚才自己在做笔录,也不知道这小子查的结果如何。李墨白重新开口追问,唐海城总算找到了一个可倾诉的对象。
“小白,这苗大川还真不是啥好鸟。”唐海城看着不远处的苗大川,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怎么回事?”李墨白知道唐海城总爱把喜怒表露于声色间,也并不在意,只是开口追问唐海城原因。唐海城把从众人口中听到的事全讲给李墨白听,还不忘加入自己些许的感悟。李墨白大致听明白了始末,一时间亦有些不悦。但转念仔细一想,他还是很快平复了情绪。
李墨白颇为严肃地看着唐海城,叮嘱道:“海城,我现在特意提醒你一下,事情一码归一码。先不论苗大川待人处事如何,只要不影响处理案件的进度,就与我们的工作没太多关系。我看你刚才的情绪有些过激,等会儿别把负面情绪带进工作里。毕竟,现在苗大川也是受害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保证市民的财产生命安全,可是我们的使命。”
唐海城嘟囔着嘴不知说了啥,最终还是点点头。但没过多久,他还是忍不住同李墨白说道:“要我看,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这家伙的车被人给砸了,也是因为平时人品不行,惹起民愤才会遭到报复。”
李墨白听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仔细思考许久,他觉得唐海城也算言之有理。不过,这时候可不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要不然对方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指不定后边还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我刚才也给苗大川做了相关的笔录。昨天晚上十点二十分左右,他从外面开车回来,因为车库遥控门钥匙没电无法开启,就将车子给停到了案发地。直到今早十一点,苗大川下楼开车准备外出,才发现车辆被损毁。”李墨白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这栋高楼,不由叹了口气。
“我猜事儿应该不是今早发生的。”唐海城也同样抬头看了看,继续进行着分析,“干这种事儿,铁定要等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才做吧?要不然,暂不说可能会遭人发现,万一砸坏了别人咋办?”
李墨白刚想点头,仔细一寻思便骂道:“你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啥歪理?什么叫必须夜里做?这事儿压根就不能做!你这都啥危险思想?幸亏是当了警察,身上穿了这层皮,要不然我真担心会在所里见到你。”
唐海城被李墨白说得面红耳赤,半晌没想到能辩解的借口,最后只能用案情分析糊弄过去,好赶紧转移话题。
“小白,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这楼看样子有十几层,姑且算一层两户住户,加起来二十几家人了,该先去排查哪家呢?”唐海城学着古董,摸了摸下巴,“实在让人头大,要知道这一栋楼,乃至旁边几栋楼的人都对苗大川很不爽,算起来个个都有作案动机。”
李墨白也点了点头。苗大川确实有些招人嫌,眼下真出事了,确实不好锁定嫌疑人。
“海城,你听说过‘烟灰缸案’吗?”李墨白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
“我好像听说过。”唐海城在记忆里搜寻关于“烟灰缸案”的信息,但依然是模糊不清。
“你别想了,‘烟灰缸案’也是一宗高空抛物案,说的是一名女童,被楼上抛下的烟灰缸砸成重伤,但楼中住户无人承认有抛物举动,真凶至今没有找到。女童重伤后,她的家人将楼中所有住户都告上了法庭,要求众人赔偿三十多万元。”
“那可真是飞来横祸。”唐海城听得目瞪口呆,转身去看看苗大川的车,又看了看高楼,“幸好这次只砸坏了车。
“所以说,高空抛物万万不可,再傻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李墨白依然紧皱着眉头,“就算是鸡蛋大的东西从足够高的地方落下,也能直接把一个人砸成脑震荡。”
唐海城点了点头,又想起方才的案子,接茬追问道:“小白,后来‘烟灰缸案’咋样了?这回苗大川案也要如此?”
“苗大川案倒不至于如此。一来,他首先就违章停车了,安全出口处不允许有任何杂物堆积挡路。如果仔细追究起来,苗大川也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况且在‘烟灰缸案’中,法院最终并没判全楼人都承担相关的责任。”
不知从何时起,苗大川也凑到了唐海城和李墨白的身边,他听到李墨白说自己也要承担责任,瞬间便不乐意了起来。
“警察同志,我可没犯法,是我的车被别人砸坏了,咋还要我承担责任呢?”苗大川话说得急,吐沫星子四处乱飞,就连肥胖的肚腩也同时上下鼓动起来,当真像是大蛤蟆那般。
“苗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昨天夜里,楼里发生了大火,全楼的人都要逃生,而您的车就停在楼门口,堵住了所有人的逃生之路,结局会是啥样?消防车辆到达之后,消防员需要进楼展开搜救,依旧是您的车堵了路,后果又会如何?”李墨白说的时候一脸严肃,丝毫不给苗大川留面子。苗大川也许根本没想过这些,猛地被李墨白质问起来,半晌只能哑口无言。
“另外,抛开安全问题,刚才也有群众提到了您的车噪音扰民。这一点虽然与坠物案无关,但我还是想提醒您,平日里尽可能和大伙好好相处吧。”眼下,苗大川更加无地自容了,他讪讪地答应几句,便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咱们俩要挨家挨户问吗?”唐海城望向李墨白,等待着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