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发生的情况却让陈忱沉有些意外。
一开始，
徐虚没让他到现场去。
警方也没同意。
但是——
李宛陵要求了。
——她要见陈忱沉。
警方不可能答应。
但是如陈忱沉想的那样，她准备了让警方不得不答应的条件。
她说出来的时候警方和徐虚以及陈忱沉都不是很相信，但是当她摁下了手中的那一个小小的遥控器之后响起来的声音以及旁边那栋迅速倒塌的旧楼来看，她没说慌。
她说，她只要见陈忱沉一面，就会归案。
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不相信
听着估计没人相信。
陈忱沉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和警方说，她不会杀他的。只管做他们的事就好。
他看到了警方一脸的看他神经病样子。
徐虚也在一旁，气得要死。
徐虚的意思是，换做他去他还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陈忱沉去，真他妈是弱鸡一只，只有待宰的份。
陈忱沉没有理他。他捏了捏口袋里徐虚暗地里塞进来的刀和一支枪，安心很多。
那枪很短也很小，陈忱沉把它揣进了口袋最里面，不到必要时刻，不轻易拿出来。
虽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毕竟是犯法的，他可不想和李宛陵一起进去。
以至于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陈忱沉站在天台上，对面是双脚站在围栏之外的李宛陵。
他突然想，当初苏宿也许也是这样的情况——她站在天台外，背对着楼梯口，望向太阳之下的天空。
他知道他的身后，有警方，有徐虚
——也许还有他哥的人。
他却没感到害怕，只觉得不可置信。
“算起来，是我第二次，不，第三次见到你。”
“之前总是有人同我说，你如何如何，让我对你抱好奇，只不过见了之后，那些言论到也名副其实。”
陈忱沉，“有人同你说？说什么？”
李宛陵低头看了两下手中的枪，抬头满眼冷漠，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你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
陈忱沉联想到了，在林雨久家的遇到的人，说，“苏宿？”
“哈哈。”李宛陵笑了起来，“自信点。”
陈忱沉收了视线，低声问，
“你为什么杀朱州？”
她的这个问句突然让他想起来当时在黑夜之下的河边，苏宿质问他，“她有错吗？”
啊。
这么相似的场景。
他还记得那一次他的回答，很坚毅很坚决。
就算再一次这样问，他依然坚持他的想法，相信法律和正义，“该杀，但不应该是你用这样的方式杀了他。”
继续说，“你杀了他就触犯了法律，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归案吧。”
李宛陵冷哼了一句，“你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陈忱沉脸上的困惑被李宛陵看了去，“你总是把自己当做正义的使者，想劝一切犯案的人自愿归案。苏宿也是，你一直追到现在，依然不灰心。”
“可你不明白。”
“你不会明白。但是失去一些和得到更多东西这种交换，无疑是值得的。”
陈忱沉不是很明白，所以他选择了闭嘴。
“朱州该死，李力也该死。还有那个女人也该死。”李宛陵冷笑了，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我只不过是以上帝的身份，除却了心中满身污泥的罪人。”
陈忱沉：“……”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宛陵示意他说。
“段初霜的视频你从哪里得来的？是你给她父母看的？你杀了你父母之后是谁在帮助你？”
“还有就是，你今天为何要单独见我？”
“你和陈南徐什么关系？”
李宛陵手中握着的枪突然就朝向了陈忱沉，“我觉得我可以不想回答。”
“你在逃避。”，陈忱沉眯了眯眼，“哪个问题触犯到了你？”
他看着那枪口，黑洞洞的，他却没有一丝害怕。
陈忱沉原来是跟他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他却往前走，缩短了好些米，“你认识陈臣尘吗？”
李宛陵没有反应。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未曾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在朱州案子发生的时候，你被定为一号嫌疑犯，我那个时候是不相信的，因为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那个笑容。我还想过，甚至说过，你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但是，生活总是有惊喜。”
李宛陵不知道是听了哪一句话，居然是有点触动，苦笑了起来。
“我今天单独要见你是有一个目的的。”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陈忱沉，“啊哈？”
一旁的徐虚听着从耳朵里穿来的声音，咬了咬牙。
——总是有人对陈忱沉有不轨的心思。
“王奇，怎么样？
“徐哥，他们离得太近了，赵哥没有把握。”
“赵朝哥哥说，要是李宛陵发难，突然抓住陈忱沉往下跳的话，就没有机会救人了。”
“赵哥还说，刚刚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一枪毙命，但是你没下命令。”
“现在陈忱沉走过去，两个人要贴一起了，不好救。”
徐虚听着王奇的话，突然说，“他是故意的”
王奇：“嗯？”
“走到李宛陵身边，是他故意这样做的。”
“他知道附近有那么多人，只要他在安全范围内，李宛陵绝对不会有活的机会。”
“所以他主动走了过去，把自己当做了一个保护李宛陵的肉盾。”
徐虚不明白这个傻子要干什么，气一不稳，火就烧了起来，“靠，他妈这个傻子要干什么！？”
王奇：“……”
王奇：啊，好久没听到徐哥骂人了！
一声暴怒过去，徐虚撇了撇了下嘴唇，目光再次投到陈忱沉背上。
“不要再往前走了！”李宛陵看着已经近到鼻前的人。
“李宛陵，和警方回去吧，来得及，一切来得及，主动归案吧。”
李宛陵枪口指上了他的额前，摇头。
“我向死而生。你不会明白的。”
“不过——”李宛陵笑了，“刚刚的问题我倒是想回答了。”
陈忱沉眸色一亮。
“段初霜被朱州QJ的时候我在现场，我录的视频。”
陈忱沉一听火就冒头，“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李宛陵，“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帮不了她，我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完了，我去得太迟了……”
陈忱沉感到了口中的苦涩，同时觉出来了李宛陵可能也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坏到骨子里。
她只杀她恨的人。
“视频是我发的。”
“我想要段初霜的父母给她报仇……”
“你想得太简单了。”，陈忱沉说，“这样只会让段初霜再一次被伤害的。”
“段初霜……她已经怀孕了。”，李宛陵说，“初霜不该受这样的苦的，朱州必须死！”
陈忱沉紧紧的的握着拳，冷汗沾了一手。
“陈忱沉，”
“我不想和你废话了，我不想提往事，今天，到此就停下吧……”
李宛陵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有些激动，语言也语无伦次起来，她的眼睛明明没有泪水，可陈忱沉却感到了一片汪洋。
“附近那么多人包围了你，别做傻事。”
李宛陵，“你当初也是这样劝苏宿的吗？”
“可你不懂，这样的劝解在会显得特别多余和你的愚蠢。”
陈忱沉，“……”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不错，这次就让你陪我下去好不好？”
陈忱沉：“……”
李宛陵又说，“我本不想活，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你一面。因为我好喜欢你。”
陈忱沉：“……”
这样的话，貌似苏宿也说过。
“李宛陵，”陈忱沉突然叫了她，“你还相信希望吗？”
这句话，来得无厘头。
可在她的身上，用这句话，貌似才是合适的。
李宛陵偏头看他。
“信过。”
“但是，”
“现在不信了——！”
李宛陵突然一枪砸了过来，陈忱沉愣了一下，迅速躲开。却还是被擦了皮。
“李宛陵——！”
李宛陵往后一退，双脚离开了边缘。
——我要你看着我死。
随后，李宛陵身体不可抑制的倒了下去——
——我要让这一幕留在你的心底。
李宛陵完全只能感受空前的落空感，想折翼的飞鸟，一瞬间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只能被万有引力拽回地面——
但他是快乐的。
因为她现在就是一只飞向自由的鸟。
那一瞬间眼前滑过的东西很多。
她回忆起了李力死前的最后一个眼神，夹杂着惊恐，惧怕，和绝望。
她对这样的眼神太熟悉——因为她也不止一次露出来这样的眼神。
但是她却笑容逐渐扩大。
——她自由了。
“啪啪啪！！”
李宛陵整个身体砸向了墙壁，撞得她头一晕。
她感受到了从手腕处源源不断传来的力量。
足足两秒过去，她才有些清醒。随后热液边从额前流了下来。
她抬头顺着手腕往上看。
陈忱沉半个身子悬在了外面，他的目光坚毅，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额前乱飞的碎发盖住了眼睛。
她听见他说，“……不要放弃。”
那一瞬间她没有触动是假的，居然真的有人会傻到这个地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豁出生命吗？
陈忱沉手掌使劲的抠住边缘的围栏，双脚卡在两个围栏之间，喘了两口气，“李宛陵，不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李宛陵想。
我只是对自由一往而终。
在这个已经伤害我至深的世界，我唯独现在是怀有生命。
因为是你让我的心脏有了跳动的价值。
但是啊，
飞鸟终归天空。
我终归地狱。
“你没打算杀人的，我知道你和那些十恶不赦的人不一样，那个孩子你根本就没过伤害，我知道你不是恶魔……”
李宛陵露出了一个笑容，笑着泪水就出来了，“谢谢。”
然后抬起手，刚刚的枪还没有被甩出去，她用力一砸，径直砸上了陈忱沉的手背。
陈忱沉看出了她的目的，吼了一句，“李宛陵！！”
陈忱沉疼的麻木，却死活不放手。
李宛陵见样，停下砸的动作，枪口往上一顶，朝着肩，摁了下去。
在陈忱沉一阵痛呼中，李宛陵被放开了手，她看着那个疯狂的少年，想起自己的模样，一模一样的疯狂。
陈忱沉右肩一阵一阵刺痛，他看见了血夜瞬间沾湿了衣服。
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又失败了。
他想做的事总是失败。
他总是无用，无论哪一个案子中，总是没用……
然后他感受到大腿一阵麻痛，身体居然抽搐了两下，他大腿刚刚卡得太用力，居然抽筋了。
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大腿使不了力，发现自己的身体往下滑了过去。
他心底骂了一句脏话，手完全抓不住东西，正当他感觉自己要掉下去的那一瞬间，终于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腰部传来。
随即传来的还有徐虚气急败坏的怒吼，“陈忱沉！！”
陈忱沉立即回他，“还没死！！”
徐虚一把把他拉了上来。
陈忱沉浑身被弄得没了力气，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李宛陵掉下去了。”
徐虚看着他又一副自责的样子，手揽着他的肩，“不是你的错。”
然后抱了抱他。
陈忱沉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难受了一下，“我本来想救他，但是我太无用了。下面是20多高的楼……”
周围几个警察忙查看现场，把他们两个无视了。
徐虚揽着他的肩，然后感觉到了手掌的一片湿意，他抬起来一看，鲜艳的红，刺痛了他的眼。
“陈忱沉，你中弹了……”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
陈忱沉，闭了两下眼睛，艰难的睁开，“她让我放手，我不松，就……”
然后脑袋一歪，身体砸向一侧。
徐虚眉间狂跳，大吼，“救护车！！”
——
陈忱沉听到了耳边的啜泣声音，一阵一阵的。
耳边的碎发好像是被撩到了耳后，他听见有人说话。
忽近忽远，却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他好困。
还想再睡一会——
然后又睡了过去。
2020年，12月28号，15：15
陈忱沉睁开了眼，首先看见的就是他已经非常熟悉的天花板了。
——他又到医院来了。
“陈忱沉？醒了？”
徐虚的声音破开了他的混沌，他连忙转头过去看。
徐虚大金马刀的坐在病床前的靠椅上，他眼皮之下青黑一片，疲态尽显。
“你——”
出声发现有些沙哑，他咳了两下，“你一直在？”
徐虚沉默的点头。
然后又补上一句，“怕你死了。”
陈忱沉扯开嘴角，“这点伤不至于。”然后抬了抬右手，疼得他一个咧嘴，“还真的好疼。”
徐虚，“……”
“对了，你家那个小家伙也来了，不过刚刚被我打发出去了。一整天哭个不停，还真的受不了。”
陈忱沉，“李宛陵？”
徐虚：“嗯，他自己让警方带他过来的。还挺有本事。”
陈忱沉点头，“他一直很聪明的。”
徐虚，“……”
徐虚，“你养了这个家伙，小心变成白眼狼！”
陈忱沉抬起没伤到的手扶额，刚开始的时候徐虚对李宛陵没有这么的排斥，但是后来见了好几面之后，他就表现出来了对他很大的意见性，总是要说几句对对方的不好。
陈忱沉“不和你说这个人了。李宛陵怎么样了？”
徐虚吹了一口气，把额前的碎发撩了起来，“20楼，还能怎么样？”
陈忱沉叹了一口气，“还是……哎……”
徐虚，“不用自责，她自己要跳的，你也救不了她。”
“其实她没有打算杀那个孩子和我。只是一个安全的保障，她让我单独过去，是想要我做一个见证人。仪式感非常强，和之前的案子很像。”
徐虚，“李宛陵和苏宿是认识的？”
陈忱沉点头，“不止认识。”
“她的尸体已经交给警方，我估计也没留下有用的东西。”
陈忱沉，“在她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她说了句话，很让我费解，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作用。”
徐虚来了劲，坐直了身体，“什么话？”
陈忱沉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她当时已经掉出了半个身子，我离她虽然近但没到脸贴脸的地步，我只能凭借她的唇来读出那就话，好像是在说——”
“砰砰。”
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随后那个身影快速的跑到了陈忱沉的身边，愣愣的站在了陈忱沉的床前。
陈忱沉抬头和他对视，他的眼角红丝四起，眼睛肿了很多，明显哭了很久。
“唔唔唔——”
“阿沉哥哥——”
陈忱沉用左手去揽过他的肩，“怎么哭了，不是好好的吗？”
李宛陵泪水又滚落了好几下，半天哽咽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徐虚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杵着，眼睛中却对这个投怀送抱的男孩子没什么好感。
语气不温不火的说，“他右肩中了弹，你要搂到什么时候。”
李宛陵立即放开了陈忱沉，紧张的看着陈忱沉上下，“我不是故意的。”
陈忱沉伸开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