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心——”
冰奴说得很慢、很轻。
我点点头,“果然是她。”意料之中的事。狼族的领头人且会是等闲之辈。
“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老太婆居然是绝世的高手,”小兰颇为震惊,“难道就没有破绽可寻吗?”
“老太婆大半辈子机关算尽,”冰奴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对亲儿子倒是疼爱得紧。”
“虎毒不食子,”羿无点点头,“母性如此。难道光明正大的挑战就丝毫没有胜算了吗?”
“光明正大,”冰奴瞥了一眼羿无,眼中满是鄙凝,“无异于以卵击石。后羿的后人都是这么不知好歹的吗?”
羿羌拍桌子站起来,“我可以死,不要侮辱我的族人。”她因激动而略显抽搐。
“冰奴姑娘,”我看着她,“如今我们已是伙伴,还请言语不要太刻薄。你也知道我们虽然在苟延残喘,但是还是把族人的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的。”
“屠苏兄,”冰奴抿了一口白兰地,“话虽如此,但是我说的也不无道理呀。对狼族我们只能智取,但要论智取就免不得要耍些阴谋诡计。但是偏偏有些人自诩是英雄的后裔,似乎不愿苟同。”
“羿无兄,”我说,“狼族无道。且不说别的,单是《异灵秘传》就能知其野心。我大胆的猜测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这阴谋定与四大奇书有关。如此狼族,除之便是替天行道了。”
“好一张巧嘴,”羿羌轻笑,“据我所知狼族与侉屹族有着不共戴天的世仇,你怀了什么鬼胎,大家心知肚明。”
“没错,”我说,“狼族与侉屹族确实有些渊源。我不否认。眼下我迫切想要的只是狼王之咒的解法。”
“好了,”冰奴有些不耐烦,“让我们回到起点,回到阴谋诡计上吧。任心的儿子柳垂也并非池中物。但是也并非惊世骇俗,对付他,羿无兄和屠苏兄任何一人都能胜任。不过——”
“不过什么?”羿羌有些急了。
“幽冥剑——”
我和羿无异口同声。
“幽冥剑的确不容小觑。”我说。
“可是要想用柳垂威胁任心怕是不能够,”小兰嘟嘟嘴,“任心必定会牺牲掉自己的亲儿子以挽救狼族。”
“当然,”冰奴狡黠一笑,“但是任心也决计不会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不顾。”
“所以呢?”羿羽开了他的金口。
“把柳垂带到大漠黄沙中,任心自会派人营救,可能是四大护法也可能是是四大祭司。”
“你如何确定?”
“任心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冰奴放下手中的杯子,“她一定会派四大护法去,一定。”
“任心是个威胁,我们中唯一能与她相抗衡的唯有屠苏兄了,所以柳垂就交给羿无兄妹。剩下的,我只求祷鬼祖和神道不要出现。”
***
九天后。姑苏一条溪流沿岸。凉亭。
我、阿呷、小兰喝茶等着羿无兄妹的消息。茶已喝了九杯,只觉腹里都是水。烟也抽了九支,出的气都是烟味。
当我抽到第十三支烟的时候,来了一个人——长胡子的百晓生。他来,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是羿族人。这在许多人仍是个秘密,但对于我已经不是了。
他坐定,阿呷给他倒了一杯茶,他闭上眼睛闻了闻,“茶是好茶,不过这水嘛——”他轻笑,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
“我们都是乡野村夫,俗世蝼蚁,不懂高雅,”小兰嘲讽说,“不像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也不气,“小兰姑娘说笑了。”
小兰有些诧异,“哦?我们认识吗?”
百晓生抿了一口茶,慢慢品尝着,“不认识。”他随意回答,像在打发哭闹的小孩。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兰有些难为情。
“天下谁人不知屠苏身边有两位红颜知己,”说着他瞥了一眼阿呷,“一位是不死人阿呷姑娘,另一位是小兰姑娘你咯。”他没有看小兰。
小兰双颊倏地绯红,嘴角抿起一抹浅笑。不一会儿一股严肃的极难在小兰的脸上出现的凝重居然浮现在了小兰的眉宇间。我定定地瞧着,不言语。
小兰双手交叉,犹豫不决。这时号称尽晓天下事的百晓生看出了小兰的心思,并且准确无误。“我只能告诉你你父亲还活着。”
我错愕,张大了嘴巴。小兰目瞪口呆,珍珠般的眼泪倏地夺眶而出。
“他在哪里?”
“我说过了,我只能告诉你他还活着。”
“求求你告诉我,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对不起。”
“你不是生意人吗?”阿呷问。
“是。”百晓生回答。
“出个价吧。”我说。
“对不起。”他说。
“你知道,你为何不说?”阿呷问。
“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阿呷大吼。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羿无兄妹带着柳垂进了大漠,四大护法追寻而去。该是做你们该做的事的时候了。”说完,他扭身欲要离开。
我拦住他,射日弓突兀地在我手中闪动着金光。“说或死,”我将射日弓拉满如圆月,“你选一个。”
“哈哈哈,”百晓生狂笑,长胡须颤动着像风中的墙头草,“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丘人王的下落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轻声说。
“沈一哥哥,”小兰看着我,眼角滚下两行泪,“让他走吧。”
我缓缓收起射日弓,“若果丘人王死了,你也别想活在这世上。我屠苏在此立誓。”说罢,我一拳轰在泥土里,砸出了一个巨窟窿。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他叹了口气,“日后你们自会明白。”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兰,”我咧嘴轻笑,抚了抚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沈一哥哥就算轰出性命也会救出伯父的。”
小兰倏地扑进我怀里,全身抽搐着,随即放声大哭起来。我一时既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轻哄小孩儿熟睡。我胸口的衣襟湿了一大片,眼泪、口水、鼻涕无一不有。我一时思绪万千。小兰天真无邪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那点心事,此刻像洪水猛兽般发泄了出来。她是个聪明而又坚强的女孩。
先前她对她的父亲只字未提。“丘人王”这个名字我第一次听到。
过了许久,小兰才恢复平静。
“百晓生为何选择今天?”阿呷若有所思。
“还欲擒故纵。”我说。
“他或许是怕我们会弃羿无兄妹的生死于不顾,”我轻笑,“他们手中紧紧攥着一条线,一条将他们和我们拴在一起的线。”
“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阿呷说,“即便灭不了狼族,但一定要保住羿无兄妹。”
“没错,”我说,“这是百晓生下的一步棋。他只留下一条路给我们,而这条路恰恰是他希望我们走的。”
“沈一哥哥,”小兰很自责,“我......我连累了你们......”
“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我说,“不过大哥答应你,一定会找到伯父把他安然无恙的带到你跟前。”
“谈谈你父亲吧。”阿呷说。
小兰愣了愣。“我对他的印象其实很模糊,”随即她的眼倏地亮起来,“石碑,对,就是石碑。”
“什么石碑?”阿呷不解地问。
“我父亲和马博士研究的一直都是石碑,”小兰激动地看着我,“我父亲最后一次去的就是云南。”
“格萨拉石碑,”我大吃一惊,“天蟒——”
世间就是有如此巧妙之事。一件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博士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吗?”我问。
小兰摇摇头,“我不知道。”小兰有气无力,压在她心头的事情,确实不小。
“小兰,”我严肃地看着她,“你回去一趟,或许马博士留下了一些线索,只是你没有发现。”
“可是——”
“别可是了,”我说,“这边我和阿呷能够应付,你放心去吧。要是我俩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就去找步九抄帮忙,他是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小兰愣住了,她没想过这一层。最后她咬了咬牙,脸一横,扭身像小猫一样信步而去。没有回头。
***
藏经楼之巅。与狼族主母一战。
“卑鄙的侉屹族人,”任心佝偻着背,白发随风扬起,“我儿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们侉屹族永远从这个世间消失。”
藏经楼上的风有些大,任心的言语瞬间在风中飘散。任心手持一柄碧绿的长剑,非铁、非铜。
“狼族霸占藏经楼够久的了,”风在我耳畔疾呼而过,“是时候还给天下人了吧。”我说。
“有本事你就拿去。”
倏地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疾风中传来,清晰无比。随即在任心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似凭空出现一般。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轻纱,手持一把铁扇,长发齐腰,用一根麻绳随意系着。他很美,像女人。光滑细腻的肌肤,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梁。他有八分像女人。不过没有人因此而敢小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