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中抱着一只黑猫,坐在湖边长凳上,水一滴滴从我额头、衣角上滴落,像极了江南瓦板屋在雨后还意犹未尽地滴着雨滴。
我“喔喔”作响的脑袋,有些耳鸣,怀中的黑猫被雷电震晕,虽还有微弱的气息,却久久不能苏醒,我束手无策。若是救一个人,我或许还有一些办法,但是对于一只猫,一只会说人语的猫,我至少想到了十种救助方法,都觉得不妥。——比如,人工呼吸。想到这里我暗骂自己愚蠢,我决不能像对待一个人一样去对待一只猫。好在没过多久它就醒了,先是它的背脊骨蠕动了几下,然后稍稍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注视着我。
“我们怎么出来了?”说话间它从我手中慢慢走出,卧在对面的长凳上。“再不出来,那就真的出不来了!”我想到侉屹族祭祀场的雷电,还心有余悸呢!
“救命之恩,我记下了,他日必当报答!”它挪动着身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校园树林里。
“喂!你去哪儿?”我的嗓音刚落,前方散步的情侣蓦然回首,那只猫却消失在了小林子中。
......
六个小时之前。
我抱着黑猫滚下陡坡,心急如焚,闪电、碎石交错在我身后横飞,我想到了电影里的情景,主角都是大难不死的,我怕是没这么幸运了。虽然心中做此感想,但双腿却并不敢松懈,依旧拼命地往前跑。
这雷电说来也真是有灵性,它的目标显然不在于我和这只猫,它先是劈在百米的地方,再是五十米,再是十米,似在守护侉屹族的祭祀场和墓地,警示人们不要靠近。
我深知肉体凡胎怎能与天外的雷电相抗衡,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怀中的猫已经晕厥,刚才在慌乱之中忙着逃命,我现下已然迷了路。
荆棘横生,挂在衣服上用力猛地一拉,只觉胳膊热乎乎地疼,我心想那定然是流血了,可是眼下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我折回走了走,忽地脚下一滑,只觉踩到了一块坚硬而又很滑的石头,猛地坐到了地上,只听屁股底下传来“吱吱”的折断声音,我心想是坐折了树枝吧。正欲要起身,低头看了看——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我屁股底下是一具完好的骸骨,方才踩到的是圆滑而坚硬的头骨,坐折了几根肋骨。以我浅薄的学识看去,这定然是人或猴一类的骸骨,具体是哪一类,不敢妄自揣度。
我虽然很慌乱,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慢慢地站起身来,还站在旁边观摩了半晌再匆匆离去。
我在荆棘丛里徘徊了一个小时,不管我从哪个方向寻找出口,总会回到这具骸骨旁。
“中了邪了.......真有鬼呀?......”
云雾越来越浓,荆棘越来越密集。这就像一座吃人的森林,有进无回。我坐在一块较干的岩石上,将昏睡的黑猫放在旁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红塔山,和我想象的一样,红塔山已经湿透了,好在打火机还在。我在周围的树干上折下几根树枝,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它点燃。
虽说此时正值春节,可是在这诡异的森林里依旧是出奇的寒冷。我湿漉漉的衣服在火焰的薰烤下冒出热气,冰冷的双手此刻暖和了许多。红塔山一根根并列在石块之上,我见其中一根似乎已经完全干透了,迫不及待的拿起往嘴边送,“啪”地点燃,猛吸了一口。“哇!天上人间......”自言自语着,活像一个疯子。
不知何时我身后的荆棘丛中开出了一条羊肠小道。
“太诡异了,刚才明明没有路的。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上去看看吧!”我注意已定,抱着黑猫,匆匆上路,生怕它又消失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早晨醒来的地方。见到一棵棵粗壮的雪松,顿时舒了一口气。
可是问题来了,该怎么回去呢?
我想到了湖底的绿石,找到与之相似的绿石没准就能回去了。我环顾四周,见到今早飞鸟飞出的山洞有些不同寻常。我站在洞口,黑乎乎的一片,“喂!”我对着它喊了一声,回声一道变俩道,一波波回响,仿佛是个无底洞。我扔了一个石头进去,不见石头滚动的声音,我确定这个山洞应该是向前直直延伸的。
人在绝境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任何东西都会有用,而且是有大用。
我左边的裤兜里一直是放着手机的,方才在逃命的时候觉得碍事,差一点点就被我扔掉了,好在我天生吝啬不舍得将仅有的一部手机就此弃尸荒野。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刻这需要光源,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心里默默祈祷,按开按钮,手机屏幕有些花了,可能是进水了,不碍事,电还有45%。这烂手机唯一的好处就是电耐用。
我点开电筒,壮着胆子走了进去,里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泥土湿气,时不时还能听见滴水声,电光照在石壁上,白色的石壁盖着一层青苔。越往里走,泥土湿气越重,地面虽较为平坦,可是从四面渗出的水在地面日积月累长出了较为湿滑的青苔,我竖起每一个汗毛,精神抖擞,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可冷不丁还会有活着的生灵从石壁上飞出,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那只恶心的蝙蝠从石壁上飞窜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幸亏手机还紧紧握在我的手心里,不至于在还暗中当瞎子。
突然在电光掠过石壁上的刻纹时,我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凑上前,定眼瞧了瞧,“侉屹族文。”我暗暗惊喜,没准绿石就在这附近了呢。
这石壁上,在青苔之后都密密麻麻的刻着图文和文字,像是一副巨大的图,就像是《清明上河图》一样。不过青苔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再加上我又不懂侉屹族文,所以对上这壁画,真可谓是瞎子点灯——白搭。
此时我看了看手机的屏幕正显示16:00,进入山洞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我虽走得慢,可是走得深了不免有些害怕。好在电量显示还有43%,黑暗之中有光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些,不然全靠瞎摸,还指不定摸到什么呢。
在所有动物里头,我最害怕的是蛇,不管大的小的,我都害怕。它那蠕动的身躯,粘粘的粘液,叫人干呕。再加上锋利的獠牙,致命的毒液,想想都叫人心里发毛。
我听有人说过,蛇最爱在山洞里休眠。还听说,以前有人在山体里挖铁路隧道时挖出了俩条大蛇,据描述与《白蛇传》里头的青蛇、白蛇相差无几。虽是传言,但无穴不来凤,除掉添油加醋的成分,挖出几条蛇必定属实。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扑通”地一声,我紧忙将手电照去,原来在旁边有一个水潭,不知是何东西掉落进去,从面上泛起的波纹就可以看出来。我心下骇然,要是冒出别的什么庞大的生物那可如何是好,想到此,紧忙加快了脚步。再往前走,洞穴里的积水渐渐增多,石壁上滴落的水声此起彼伏,我壮着胆子继续走了二十分钟,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洞穴之顶,有一块巨大的方正巨石,它的形状与湖底的绿石不差分毫,不过它已经被青苔遮去了原来的颜色,为了确认它就是我要找的绿石,我慢慢将青苔一块块撕扯下来,这石头仿佛有灵性,原本冰冷冷的表面,在将青苔出尽的瞬间变得滚烫,从上到下一点点变绿。
“好一块有灵性的绿石呀!”我欣喜若狂,可是转念一想,那只该死的猫还在外头。说实在,我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将它抛弃算了,自己一个人回去。方正它与我又没说没关系。’再加上折回的路途里布满了危险。我坐在山洞里抽出了一根烟,水滴声声回荡在耳畔,安静得出奇。烟燃烧的声音伴随着心脏的跳动,或许是这环境安静得太过诡异了,我居然萌生出一个想法,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折回去,带走那只该死的猫。
......
“沈一,这两天你去了哪里?”李成坐在我的床上,目光中透着关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不要对他据实以告呢?那些事情说出来他会信吗?突然一个很深的念头映入我脑海——我消失了两天,倘若我说的话在他们听来是子虚乌有的,会有不少人,认为我患了精神病,之前齐鸣和高亮死之时已经有不少人传言说,七号楼114宿舍是鬼屋。所以我接下来的言行举止要小心翼翼才行。
“喂,想什么呢?”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思绪连篇。“你刚才说什么?”我定定神,抱歉地问道。
“沈一,你去哪里,能不能事先跟我说一下,出了齐鸣和高亮的事情,又两天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他的情绪有点激动,我能感到那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
“我知道了,李帅!以后我会注意的。”
“没事就好!”
“我饿坏了,去找点东西吃吧。”
“顺便喝两杯。”
“好啊。”
三十分钟以后,我俩又坐在了老地方。
“今天我请。”
李成露出不可置疑的眼神,“哇靠!老大两天不见,发财了。”
“只是觉得,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靠,少来了,肯定是发财了。”
“是是是,我发了大财了。”
虽说我俩来这里吃饭的次数多得已经数不清,可是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买单。他崇尚江湖,也确实具有江湖侠客的豪气。
“这两天我们学校里来了个厉害的人物。”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意地说道,仿佛一棵树在微风中随意地坠落了一片叶子。
“谁?”虽无关痛痒,但我还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这就是所谓的茶余饭后的闲聊吧!
“你也见过的......”这说间向我抛了抛眉头。
“别卖关子了,我是真没见过。”
“给你点提示——湖边......”
“哦,是......”我恍然大悟。
“对头,就是保安惹不起的大人物。”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据说是中央派来的。”
“果然来头不小。——那他们是来干嘛的?”
“明知故问!”
“你的意思是说,调查命案。”
“很显然啊!”
“但也......还不至于惊动中央吧。”
“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们是小人物,大人物的事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说着他将空杯子倒满,示意我要干一杯,我也将空杯子倒满与他相碰,一口闷了下去。冰镇的啤酒凉飕飕的穿过咽喉再到胃里,借着酒力我突然发现看什么东西都是美的——绿色的街灯,绿色的街道,绿色的人。
“李帅,你的脸怎么是绿的,你是不是醉了。”
“我的脸是绿的——是你醉了,一哥。”
“你别不信,你的脸真的是绿的,你肯定是醉了。”
“你就这点酒量,以后‘一哥’的称号让给我得了。”
“我一哥不是吹的,要说酒量那可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得了吧,别吹牛了,你才喝了八瓶,还剩四瓶可不许赖啊!”
“来吧,谁怕谁......”
.........
我模糊的意识中,似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我耳畔呼唤,“沈一......沈一......”似曾相识,我头痛欲裂,喉咙干燥如火烧。我迷迷糊糊的眼中正摇晃着一只黑色的猫,汽车启迪的声音一阵接着阵。我挪动了身躯,肩膀酸痛得厉害,一条腿麻得不似长在我身上。
我坐直了身躯,揉了揉沉重的双眼,果然这只该死的猫就在我眼前。我突然想到刚才还在和李成喝酒呢。——对呀,李成呢?那该死的猫看了看我的背后,我蹒跚着站了起来,“麻木比疼痛更加让人难受。”好在它持续的时间不长。
“李成......”他躺在垃圾桶旁,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已经是午夜2:23,整条街上的店都已全部关门。
我紧忙将他拉起来,还好他只是睡着了,我拍了拍他的脸。“谁打我......”他闭着眼睛胡言乱语道。“快醒醒啊,我们睡在大街上呢!”许是听到了“大街”二字,他猛然醒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哇,喝大了......几点了?”
“2:25。”
我回头看了看那只该死的猫,早已不见了它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