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着铜制盾牌和弯刀,”羿羌接着说,“其中一个人还有枪。”
“那玉佩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在现场发现的。”羿羌说。
“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叼着雪茄,“或者似曾相识?”
“最后一个出现的人他的身影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羿羌眨了眨眼,“而且他一直躲在暗处,轻功之高像闪电,他的手法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一刀刺穿了二哥的胸膛,还夺走了《异灵秘传》。”她一拳砸在酒桌上,啪嗒一声酒碗里的酒像受了惊一样摇曳。
羿无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小妹,不用担心,很快就有结果了。”他很平静,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你有眉目了?”我有些怀疑。
“他们夺走的不是真正的《异灵秘传》,”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知道《异灵秘传》真正所在的只有我和羿羽。他当时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
“那么黑衣人拿走的是什么?”我问。越来越有意思了,没有聪明人,只有更聪明的人。
“暗器,”羿无狡黠一笑,“我特制的暗器。”
“所以你说很快就有结果了?”
羿无叼着香烟半闭着眼,不再言语。
“谈完了吗?”沙漠之花用一块不太干净的毛巾擦拭着手,她看着羿无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们愣愣地看着她。她轻笑,“饭菜准备好了。”她眼中含着期待。
我瞅了一眼羿无,“羿羌姑娘奔波了一整天一定饿了,”我说,“那就吃饭吧。”
“辛苦沙漠之花姑娘了,”羿无把烟蒂随意扔掉地上,“那就——”
他还未说完,“过来帮忙,”沙漠之花恳求似的看着羿无,“快点。”她向羿无招了招手。
羿无是个随和的人,他很少拒绝别人。他随沙漠之花走进厨房里。
“看她骚里骚气的,”羿羌轻蔑的说,“她是不是看上我大哥了?”她看着我,一副要我必须回答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真没劲。”她将酒碗倒满,一口闷了,再点燃一支烟。
“羿羌姑娘,”我看着她,“你大哥多少岁了?”
“一千零八岁,”她毫不迟疑的回答,“你问这个干嘛?”
“他是否成家立室了?”
“没有。”
“他是否有相好的对象?”
“没有。”她显得很不耐烦。
“那么他总归还是个男人吧?”
“你什么意思?”她把送到嘴边的酒碗砸在酒桌上,酒水洒了一半。
“你先别气,”我说,“是个男人总是要成家的,更何况是你们羿族。你想想,如果羿族男人全打光棍了,那么你们这一代全死光了后,羿族可真要亡族了。”我还以为她会把酒泼在我脸上,可她并没有。
她若有所思,深吸了一口烟,“你说得对,该是给大哥找个女人的时候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很奇怪,她不懂男女之情,把它理解成简单的传宗接代。
我大笑,嘴角的雪茄掉了下去。
“你笑什么?”她气鼓鼓的看着我,这时我更想笑了,笑得比刚才更疯狂。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酒碗叮当作响。
“你他妈再笑,”她向前凑了凑,“我可要动粗了。”
“小妹,”羿无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别胡闹。”
“我没胡闹......”
羿无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看着她,她欲言又止。
***
荒漠客栈。半夜。
“谁?”我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羿无的声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他啪地一声打着打火机,点燃桌子上的油灯。灰暗的灯光倏地充满了房间。他坐在桌子上看着我。我下床,穿好衣服和鞋子。本来我不想穿鞋的,但我看见羿无穿戴完整,心想着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羿无兄,”我在他对面的板凳上坐下,“怎么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我接过把烟叼在嘴里,为他点着。
“想跟你商量,”他吐出浓烟,“关于暗器盒子。”
我点燃烟,“怎么说?”我吞云吐雾。
“那不是一般的暗器,”他说,“不论是谁打开了盒子都避不开的。”
“也就是说被那暗器伤过的人就是伤害羿羽,试图偷盗《异灵秘传》的人。”我说。
“好一招回马枪。”我佩服地说。
“盒子里有九九八十一根钢针,打开盒子的瞬间钢针会射向四面八方,”灰暗的灯光照映出他严肃的脸庞,“而且我在每根钢针上都涂了毒。”
“这种毒药不致命,”他接着说,“但是会留下明显的症状。”
“什么症状?”
“皮肤呈紫黑色,而且发出极难闻的恶臭。”
“也就是说皮肤溃烂。”
“不,不是溃烂,只是呈紫黑,发出恶臭。”
“有解药吗?”
“那是我们羿族的独门秘技,别人解不了。”
“没有解药会怎么样?”
“三年之内不会死。”
我真是小看了羿无,他沉默寡言却深谙诡计。
“这些羿羌知道吗?”我定定的看着他。
“不知道,”他吸了一口烟,“我不想让她知道。”
我不再言语,那是人家的家事与我无关。
“你来找我,”我吐出浓烟,没有看她,“我能帮你什么忙?”
“从玉佩上来看狼族是最有嫌疑的,”他说,“但是在现场留下一块玉佩,这群贼似乎有些粗心了。”
“你担心有人嫁祸狼族?”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说,“有人在欲盖弥彰。”他看着我轻笑,“所以屠苏兄,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怎么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的意思是你要明目张胆的去找狼族,而让我在暗中寻找蛛丝马迹。”
“屠苏兄果然聪明,”他说,“不管是不是狼族,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样的话你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的危险。”我说。
他点燃第二支烟,“二弟的仇我不能不报。”他吞云吐雾。
我不再言语,因为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
***
荒漠客栈。
清晨。有风。有沙。
“小妹,”羿无靠在马厩桩上,“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她站在风铃下,“二哥的仇不能不报。所以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
“这次不行。”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
“为什么?大哥,”她疑惑不解,“我非去不可。”
“大哥要你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深吸了一口烟,没有看她。
“什么事?”她期待的看着羿无。
“带族人迁徙,”他说,“小妹,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办好。”
羿羌愣了愣,“可我们能去哪儿呢?”她瘦削的脸布上了一层阴影。刘海杂乱无章的摇曳着。
“一个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羿无手里的烟燃尽了,“我们在那里安家,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始终没有抬眼看妹妹一眼。
“会有这样的地方吗?羿羌急切地看着哥哥。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他说,“我们将来的命运全都系在了你的身上,你可知道?”
羿羌倏地滚下两行浑浊的泪珠,“我知道,”她说,“大哥放心,小妹一定做到。”她转过脸擦拭眼泪。
沙漠之花站在二楼的木栏前,我突然发现她老鼠般的眼有了神韵。我站在栏杆的尽头,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眼前的三人。这是三个故事,三个我不喜欢的偏偏发生在我身旁的故事。我像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或者更像一个说书人。
“屠苏,”沙漠之花没有看我,她指了指黄秃秃的沙漠,“你看这片沙漠像什么?”
我没有诗人般的情怀,实在看不出这片沙漠像什么。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看见了没有,因为我没有再看她。
“像一个多情的女人,”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不,它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妓女。它被世人遗弃又被世人惦记。绝少人愿意在这里安家,就像绝少人愿意娶妓女为妻一样。它从不言语,从不言语......”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安了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我又厌恶沉默的尴尬,哪怕被人叫骂几句也无妨。
“我在这里长大,你说我能去哪里?”
我沉默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离开了故乡还能去哪里?
“你们就要走了?”沙漠之花问。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片沙漠里见过无数人,”她说,“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想喝酒,什么时候想吃肉;我也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走。”
“你是一个既聪明又细心的女人,”这是真心话,“谁娶了你那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那你娶我啊。”她说。我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心。
“你想嫁的人不是我。”我说。
“你怎么知道?”她问。
“感觉,”我说,“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她怪笑,“就算我想嫁人会有谁愿意娶我呢?”她恰如其分的自嘲,“世间多的是以貌取人,满脑肥肠的人。他们的真心早已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