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数个幽幽行者
我也将成其中之一
那命运遗弃的婴儿
将再度被命运眷顾
作为人类的双眸被不老不死的猫眼代替
我的身躯与灵魂中
沈一渐渐死去,屠苏渐渐复生
————摘自沈一的笔记《复生》
我是屠苏,屠苏是一只怪物,被屠牛放在龙杉木棺椁里埋在格萨拉山上,过了八百多年,复生了。
我现在有我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要守护侉屹族祭祀场,或者说是侉屹族墓地,或许大家都知道,侉屹族的祭祀场和墓地是同在的。
原本这个使命是司徒风的,不,该叫屠牛了。他是我血缘意义上的父亲,自他从医院醒来之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我说了一遍,还将守护侉屹族祭祀场这个使命交到我手里。至于他呢?他走了,了无牵挂地走了。他的嘴里时时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阿果。她也是我血缘意义上的母亲,我没见过她,她对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屠牛走的时候留下一只猫陪我,也许是他怕我寂寞吧!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想他大可不必,不过我也没拒绝。我想到我将要走的路,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条路一眼看到了头,却永无止境。我想屠牛是幸运的,八百多年后,还有我出现,不知再过八百年会不会有人来代替我,我想这种几率很渺小。
再说说这只该死的黑猫吧。
话说八百多年前,屠牛带着儿子屠苏出了蜗牛山,三年了无音讯。留下阿果一人暗自神伤,整日以泪洗面。一天半夜家里来了一只小野猫,翻箱倒柜找食吃,阿果见它又可爱又可怜,于是收留了它。
至于它和屠牛如何活了八百多年,屠牛没对我提起过。
或许是因为它在屠牛身边太孤独寂寞了吧,它失踪了三个月,屠牛一直找不到它。直到罗刚出了车祸之后屠牛才知道,原来它一直躲在罗刚身边。
车祸发生之后罗刚是真死了,它虽然受了重伤却没死。人们以为它死了,随手将它丢在垃圾堆里,好在它的细胞再生能力是普通猫的一百倍,过了一天一夜它就完全恢复了。
不过这该死的猫却打起了如意算盘——复活罗刚。它不敢对屠牛说出一分一毫,却打起了我的注意。猫也算是自然界中的灵物,更何况是一只活了八百多年的猫,它有超出其他物种的第六感,凭借着这第六感看出了我是侉屹族人的身份。
好一只该死的猫,它的鲁莽成为了一根导火索,开启了黑暗的一扇大门。
......
暗夜,无声。
一个电闪雷鸣的暗夜,借着闪电的光芒,破旧的公寓楼里走出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妻子打着伞。天像破了窟窿,雨无情的击打着这对年轻的夫妇,大街上没有一辆行驶的车,雨声中隐隐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啼。年轻的妻子时不时拍拍婴儿的胸脯,婴儿随即小声起来。这时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摇下了窗户,他们像基督教徒见到了耶稣一样兴奋,不免加快了脚步,丈夫说:“师傅走车吗?”
司机问:“去哪里?”
丈夫说:“最近的人民医院。”
司机说:“上车。”
一家三口像得到了上帝的救赎,紧忙上车。雨依旧狂下,虽然他们打着伞,可是夫妻二人除了肩膀以上其他地方全湿透了,孩子被护在怀里,滴雨未沾,这就是父母的伟大之处。
车子发动了,照映出道路上的雨水像湖水一般涌流,混杂着远近的污泥和塑料垃圾,城市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死寂,毫无生机。
丈夫抱着孩子看着窗外,他有些恍惚,似在做梦。是啊,他才二十二岁,这个年纪的青年原本在上大学,充满了无限的憧憬,远不知道现实是什么。可是他早已尝遍了现实的残酷,他的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这样的双手全然不是二十二岁的青年该有的模样,他年轻的面容毫无朝气,稀松的胡渣子显得他很颓废。突然孩子的哭声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抖动着身躯哄着孩子,看了看旁边的妻子。
那是一张年轻貌美的脸,至多二十四岁,一头乌黑的发又密又长,一双眼睛却浑浊不堪,闪动着焦虑,无半点粉末的脸也显得有点黑,不过那张脸依旧胜过无数庸脂俗粉。她的手比一般的女子要宽大,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时不时拍着丈夫怀中的婴儿。
他俩相互看了看,不知怎地,只一眼就紧忙慌张地收回。——如果你看得懂,那无言的寂静再加上孩子的哭声,他们所有的苦都会在一瞬间明了,那苦已经凌驾于他们平凡的身躯之上了,“只一眼”不敢再多,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死撑会被对方看穿,因为他们是彼此的信念,不能动摇的信念。
很快车就到了医院门口,妻子先下车打开伞给丈夫,自己可以淋雨,孩子可不能淋雨呀。她那较名贵的手提包,已经很旧,她缓缓拉开拉链问道:“师傅,多少钱?”
司机说:“一百。”
她像触电般颤了颤,拉着拉链的手顿住了,过了几秒她才将手提包撑开,里面有很多1块,5块的零钱,将手提包撑得鼓鼓的,100块的人民币却像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样,少得楚楚可怜。她咬了咬嘴唇抽出角落里鲜红的一张100元,小心翼翼的递给司机,司机的手像一阵狂风一样卷走了这张鲜红的100元。
她的脸湿透了,眼角滚动着一颗一颗的雨珠——姑且就叫它雨珠吧。丈夫紧忙走过来,伞挡住了她脸上、身上的雨珠,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抹掉了脸上的雨珠。
一家三口相拥着,走进了人民医院。
孩子患了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他们住在3号病房,孩子满身布满了线,他的心律通过电波起伏,他终于安静了,夫妻俩也终于可以睡会儿了,他们实在太累了。
丈夫做了一个梦——
凌晨3:00,3号病房外空荡荡的楼道里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看不出轮廓,他注视着门房上的“3号”这两个字,久久未动。突然他嘴角抿起一丝笑,门开了,他甚至都没有去碰,但是门开了。他的右脚踏进了屋里,白炽灯像受到了阻力一般闪了闪,病房靠窗边放着一张洁白的大床,大床上睡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小孩身上布满了线,胖嘟嘟的小手上贴着一张医生专用止血的胶带。女人睡得很熟,唏嘘的鼻息此起彼伏。
床的右边摆放着一张军用架床,上面躺着一个男人,一件牛仔外套随意披在身上,胸脯有规律的起伏着,显然也睡得很熟。
风衣男子注视着这一家三口良久,突然将目光聚集在了架床上的男子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而后上前了两步,蹲在男子的床边唤道:“柳垂,醒醒——”男子闻声缓缓睁开双眼,顿时一张陌生的脸映入他眼帘,他猛地起身,扭头看了看床上的妻儿,见他们无恙,正才放了心。
风衣男子诡异的笑了笑了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相反我还能帮助你。”
男子道:“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风衣男子道:“我们不认识,你也无需知道我是谁!”
男子饶有兴趣地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风衣男子笑了笑道:“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很显然风衣男子口中的“柳垂”就是这男子的名字。
柳垂游离的眼神晃了晃道:“我没什么需要别人帮助的。”
风衣男子凑近柳垂的眼眸道:“你儿子的命难道不救了吗?”他故意将“不救了吗”四个字说得很慢又很重。
柳垂像触电般颤了颤,那确实是他的致命伤。为了治儿子的病,他卖铁卖锅卖房卖血,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可还是没能将儿子治好。
他在心里似乎做了艰难的决斗,鼻尖冒出一层雾气来,风衣男子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果然,柳垂咬了咬牙道:“你怎么帮我?而且就算你能帮我,我又能给你什么回报呢?”说完,他自嘲的笑了笑。
风衣男子笑了笑道:“帮你就是帮我。”
柳垂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又问道:“那你怎么帮我?”
风衣男子道:“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柳垂挠了挠头发,一脸茫然。风衣男子又笑了笑道:“听说过侉屹族吗?”
柳垂没念过什么书,也不爱看书,所以对侉屹族一无所知,他听了风衣男子的问题,摇了摇头,担心着自己一问三不知后风衣男子就不肯帮他了。
风衣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简单来说,侉屹族祭祀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柳垂先是两眼冒金光,最后这道金光又暗淡了下去,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风衣男子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柳垂,说:“去找他,你会知道答案的。”
纸条上是机器印出的楷体:
XX大学,16级文学系(1)班,沈一。
等柳垂看完了纸条,再度抬头时风衣男子不见了。
“喂,别走——”柳垂从架床上滚下来。寂静无声的夜里,坠床的声音显得很大,也吵醒了病床上熟睡的妻子。
“老公,怎么了?”她看着坐在地板上的丈夫亲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正说着,突然他的脸色变了,他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条,先是震惊,最后全身颤抖起来。妻子见状紧忙抱住他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将纸条偷偷塞进了裤兜里,紧紧抱住妻子,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