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小喽啰换了十一批,天渐亮。我一宿未眠,抽了两包烟。当换到第十二批小喽啰时昊天信步走了进来。看似熟睡的柳垂和阿呷倏地坐直了身子,我从阿呷臃肿的眼睛中看出,她也一宿未眠。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我,“看来,你一宿没睡。”
还没等我说话,昊天就走进来了,“怎么样,”他扬了扬上嘴皮,“睡得还不错吧。”
“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保护过,”我打趣道,“一时兴奋既忘了睡觉。”
“情非得已,”昊天点燃一支烟,“山里不比城市,什么蛇虫鬼怪都可能出现。你们的安全最重要,对吧,屠苏老弟。”
“对极了,昊天大哥!”我故意把“大哥”两字说得极重。
他轻笑,“我们这里条件简陋,连洗脸的温水也没有,不过山下的温泉不错。你们准备一下,我这就带你们下山。那温泉棒极了,我保证你们洗过之后会迷上它的。”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烟,“我在外头等你们,快点啊。”说完,冲我们笑了笑,转身走向屋外。
“天才,”我说,“他不当演说家实在太可惜了——明明是想让我苏醒彼岸之力却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
“屠苏,”阿呷起床走过来,坐在我身旁,“要是我们全力一搏能逃得掉吗?”她说得很小声,就像昊天就在身旁似的。
我笑了笑,“或许吧,”我说,“但是不能逃,屠牛身上的狼王之咒还没解。就算能逃我也不会逃的。”
“明白,”她说,“放心,我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的眼眸中有光,我知道她的心思。我很感动。我在面对她有光的眼神时总有一种冲动——拥抱的冲动。好几次我都将这股冲动压制了下去。因为我有一种感觉,我的身上长满了荆棘,很锋利的荆棘,会刺人的荆棘。
柳垂叫醒了如斯,整理了发型和衣领,再将床头边的烟盒打火机揣进口袋里。“准备好了就走吧。”他没有看我们,拉着如斯走向屋外。
我点燃一支烟,看了看步九抄和阿呷转身走向屋外。一出石屋就到了祭祀场。昨夜的大雪很大,三十几个穿着兽皮的小喽啰正在打扫祭祀场的积雪。昊天和夭夭正站在祭祀场中央的大火边看着我们。我回头看了看,只见三十余号小喽啰手持长弓站在山体的棱角上,很显然只要我们一有逃跑的意图,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射箭。除此之外,祭祀场的周围也围着一圈手持长矛的小喽啰,每隔一步的距离站着一个。我之前说过,祭祀场足有两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可想而知他们有上千人之多。
“这排场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我说,“我估计这就是他们所有的成员了。他在显示,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昊天也真有意思,”阿呷说,“他自以为很聪明,不会轻易的告诉我们他心中的想法。从这点上来说,或许他还有更大的阴谋。”
“有道理,”步九抄说,“这些恶魔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快到火塘边时,昊天冲我们大笑,“这里天冷,你们肯定不习惯,先烤烤火,暖暖身子。”
而后他把目光转向马王,“这位兄弟,”他同情似地看着马王,“你怎么穿得如此少呢,想必你的衣服在路上弄丢了,不过不要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兽皮多的是。”
“不必,”马王摆摆手,“我从小生活在珠峰一带,那里的气候比这里好不了多少,穿得多,穿得少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突然山上响起了一阵嘟嘟地号角声。昊天倏地神情肃然起来,“吉时已到,出发。”他大吼,像一匹狼,回声在瞬间回荡。祭祀场边上的小喽啰一字排开,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走吧,我尊贵的客人们。”昊天做出了“请”的姿势。而此时小喽啰已经分成了两队,一队已经开始出发,走向羊肠小道。一队还停在我们身后,估计会紧随我们。昊天此举就是将我们夹在中间,而我们在这种情景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困兽”。
“洗个澡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吧?”我说。
“温泉是我狼族星辰的圣湖,”夭夭说,“我们狼族星辰一年才会泡一次温泉,这不是小事,更不是儿戏。”
“原来如此。”
步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在高大的雪松林间果然出现了一片湖水,湖水很清澈,倒映出的雪松的真假难辨。湖面上冒出腾腾热气,湖岸除了雪松外还有一种阔叶树,树上开满了红色的大花瓣。
“这是索玛花,”阿呷诧异地说,“剧毒无比。”
“我也有所耳闻,”我说,“可也从未听说过索玛会在冬天盛开的呀。”
“好眼力,”昊天说,“这是索玛没错,至于它为什么会在冬天绽放,夭夭还是你来说吧。”
此时我们到达了湖边,小喽啰迅速将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屠苏哥哥,”夭夭嘟着嘴说,“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出来吧。”
“这就是所谓的彼岸吧,”我说,“它改变了索玛花的季节,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索玛花四季常开,它生长在这里,对于它事实上只有春季。”
“没错,”夭夭说,“就是这个样子的。”
“好了,”昊天说,“赏够了花开始干正事吧。”
“什么正事?”阿呷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是苏醒彼岸之力了。我们要做的事就是为屠苏护法,我警告你,别耍小心思,稍一出错,屠苏就会没命。”
“这温泉就是小型的彼岸,”昊天接着说,“它可以与你极致的浑然一体,达到平衡,不过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因为你将被掠夺,会迷失,没有顽强的意志和信念,你将会被吞噬,不会再苏醒,切记,切记。”
“不,”阿呷大叫,“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闭嘴,”昊天吼道,“已经由不得你们了。要是再敢阻止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呷的脸色刹那间冷若冰霜,拳头握得吱吱作响,我了解她的脾气,发起疯来全然不顾死活。
我拍了拍阿呷的头,“别担心,”我说,“照顾好自己,我有信心苏醒彼岸之力,到时我们还怕谁呀。”
“行了,屠苏,”昊天点燃一根雪茄,“下水吧。”
我一步踩在湖里,瞬间顿觉背脊骨处火辣辣的。我再走了两步,背脊骨上的皮肤像在燃烧,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我的血肉。但这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湖底似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而我跟前的湖水倏地涌上天,在空中变为一条巨蟒,它的身躯沉浸在湖中慢慢挪动将我缠绕,我大吃一惊欲要逃脱,但就在此时巨蟒的身躯倏地勒紧,而我不能挣扎半分。巨蟒长大了血盆大口从空中俯视,它的眼睛碧如翠竹,大如牛头,獠牙长如蒙古弯刀,长舌如巨剑。
不过它并没有吐掉我的意思,也没有将我缠绕至窒息。
“彼岸使徒,哈哈哈,”它开腔了,声音浑厚有力,像天外的雷电,“没想到彼岸使徒居然会是个人类小子。”
“你是谁?”话本能的从我嘴里脱出,连我自己也感到诧异。
“我是谁?哈哈哈,”它大笑,“你不知道我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
“说来话长,”我说,“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那好,”巨蟒抖了抖头,很骄傲的样子,“竖起你的耳朵给我听着,我就是梦魇。”
“梦魇?”
“怎么你不知道我吗?”它表现得很失望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啊——”它张开血盆大嘴,大吼,“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着,整片湖水顿时涌起了惊涛巨浪,巨蟒消失了,而我已经身处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之上。我的衣服也变了,我穿着一件渔夫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根竹桨。无数巨浪向我扑来,我咬紧牙关,紧闭双眼迎着巨浪冲出。我一睁眼,扁舟还在,竹桨也还在,巨浪没了。可是就在我正得意之时,前方的海水中倏地冒出一只九头怪兽。
蛇身人头——九个人头,九张脸,每一张脸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