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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贝尔先在医院里昏睡了四天,第五天才转醒。他一觉醒来,只一歪头,便注意到了医院的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

负责看护他的勤务兵意识到了罗贝尔的异动,急忙从板凳上起身:“您终于醒了,我这就去报告比约特少校。”

“等等……”罗贝尔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不过他不在意这件小事,他从被子里掏出虚弱的手臂,指向了窗户,“今天天气很冷吗?”

“是啊,中尉。”法国勤务兵重重地点头,“昨天晚上开始下雪,今早气温突然就降到零下20度了,真够要命的,麻雀都冻死了。”

罗贝尔不再说话,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躺回到床上。他所处的病房是一个安静整洁的单间,显然超出了他这个中尉应有的待遇,也不知道苏联方面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才给了罗贝尔这种厚遇。

罗贝尔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头顶的药瓶,然后继续伴着浑身的疼痛闭目小憩。

半个小时后,两肩满是雪花的比约特来到了罗贝尔的病房中:“又睡着了吗?”

罗贝尔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只是在打盹。”

“你这次可真是捡回一条命啊。”比约特顺手从门后抄过一个三脚凳放到罗贝尔的病床边,动作驾轻就熟,显然不止来过一次,“踝骨骨折、肺炎、败血症……”

罗贝尔“配合”地咳嗽了两声。

伤病交集之下,罗贝尔成了四个法国飞行员中最经不起颠簸的,比约特也就没法将他千里迢迢送去伦敦或者开罗,幸而红空军给了罗贝尔这个“自由法国援苏空军代表团团长”远超其军衔的照顾,以确保他将来能够完全恢复,重返天空。

“俄国人这么做,一是因为你五天前的行为本就值得大加褒奖。二是现在德国佬那边在疯狂宣传,说他们打死了最出色俄国的飞行员‘诺曼骑士’,俄国空军就更需要你重返天空、戳破德国人的谎言了。”

“我应该算不上最好的苏联飞行员吧?”

“确实,根据俄国人的统计,目前战绩最好的飞行员总共取得了8个战果,比你还多一个。而且你这战绩还是从1940年开始算的,人家只算进去了俄德开战以来的。”

“他之前也有战绩吗?”

“马德里上空揍过意大利面条兵,武汉上空踹过日本猴子,跟德国佬开战前就是王牌了。”

罗贝尔闻言敬佩不已,用虚弱的声音感慨:“反法喜寺老前辈了啊。”

见罗贝尔仍旧十分虚弱,比约特便准备告退,让前者安心静养:“总之,你就在莫斯科好好养伤。医生说你的伤势都能恢复,明年夏天之前绝对能重回一线,我就不打扰你了。过两天你的战友也会来看你,养好精神,到时候再聊。”

“气温骤降,苏军反攻在即,他们哪还有空来看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比约特笑了笑,起身将板凳放回原处,“德国人御寒措施做的很差,飞机、坦克都差不多要趴窝了,现在只能单方面挨炸,既然如此,何必需要太多战斗机去护航呢?”

罗贝尔再次咧嘴笑了。

“安心养病,我先走了。”

比约特戴上帽子准备离开,他刚出门,罗贝尔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慌忙把他叫住。

“怎么?”

“别向我父亲报告我的伤势,反正都能康复,就不要让他白白担心了。”

“放心,将军要是问起来,我们就说你转入地面训练了。”

罗贝尔这才放心睡去。

…………

在罗贝尔修养的日子里,继续进攻的德军已是强弩之末。从南面进攻莫斯科的古德里安面临着红军的激烈抵抗,数日不得寸进,进军莫斯科已经成了一句空话。

北进乏力的古德里安进而希望先南下肃清图拉附近仍旧坚持抵抗的苏军,并一度截断图拉到莫斯科的公路,但此举不但没有改善德军第二装甲集团军的处境,反而使其陷入到被苏军两个集团军夹击的窘境中,最终只得仓皇撤退。

身居托尔斯泰故居的古德里安早已不复意气风发,他颇感消沉地发现,经过近两月的高烈度作战,他的集团军尚能维持战斗力的坦克仅剩区区25辆,而缓过劲来的苏军却越战越勇,摩拳擦掌。

在严寒的打击下,严重缺乏御寒物资的的德军产生了很大的非战斗减员,甚至出现了部署在野外的部队一夜之间整排整连失去战斗力的情况,飞机、坦克、汽车、摩托几乎全部趴窝,油箱里的汽油凝结成胶状。

德军要想维持发动机正常运作,就只能使其昼夜运转不停,如此一来,消耗的油料就成了天文数字。最终的结果就是,德军仅剩的坦克、战机等装备也因此大多不能正常使用。

更何况,缺衣少食的德国人还不得不将宝贵的燃油烧掉取暖,他们不少人的冬衣还在波兰境内呢。

莫斯科西面德军的情况倒比南面的好一些,罗贝尔醒来的那天晚上,第七装甲师的第25坦克团和第6摩托化步兵团越过莫斯科-伏尔加运河,占领了一个大型发电站,并最终突进到距离莫斯科仅有30公里的亚赫罗马。

在三天后,德国第62装甲工兵营的一支小分队阴差阳错地从苏军防线的突破口穿入到希姆基以东,此地距离克里姆林宫仅有十公里,以至于德军宣传部门都开始欢呼“先头部队已经看到了克里姆林宫的红星”。

但仅仅三个小时后,这支小队就遭受了红军334步兵师毁灭性的打击。不过即使该师没有消灭这一小撮渗透部队,德军的宣传也仅仅是宣传罢了,且不说希姆基到克里姆林之间屋舍林立,有太多遮蔽视野的障碍物,单说所谓“克里姆林宫的红星”:为了防备德军可能的轰炸,克里姆林宫塔楼上的红星早在十月初就摘下来了,到今天还靠在仓库里没装回去,德国人的望远镜还能透视不成?

莫斯科寒风的呼啸淹没了远处的炮声,身居莫斯科的罗贝尔听不到前线炮火的轰鸣,只能从报纸和广播中了解战友们的战况。

12月3日,罗贝尔的败血症和肺炎都已经好得多了,于是他趁着护士给他的屋子通风消毒的机会,请求勤务兵推着他在走廊里转转。勤务兵获得护士的准许后,便答应了罗贝尔的要求。

苏联的护士怕虚弱的罗贝尔再着凉,于是从隔壁伤员那里借来一件军大衣,上面还挂着陆军学员军衔。罗贝尔有些好奇地问护士,勤务兵帮他做了翻译:“学员训练受伤了吗?(俄语)”

“不是。”护士回答,“是波多利斯克炮兵学院的伤员。(俄语)”

护士话音未落,罗贝尔便看到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军校生驾着拐杖走到隔壁门口,正微笑着向自己招手,罗贝尔见状也笑着挥手回应。

勤务兵向隔壁的军校生点头致意后,便推着罗贝尔在走廊上四处逛。让勤务兵推着走了一段,罗贝尔才发现这家医院着实不小。看往来医护、伤员和勤务的军装,这医院大概是红空军的机关医院,住在这里的大多是负伤的飞行员,其他兵种的伤员也有,但是并不多。

因此在路上,不断有负伤的飞行员向坐在轮椅上的罗贝尔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干脆用法语向罗贝尔自荐,希望伤愈后能进入427团与他并肩作战。罗贝尔起初还很高兴,但是当他想到德卡斯特罗、恰班、鲁吉亚诺夫这一长串的名字,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苦涩了。

“去大门看看吧。”罗贝尔叹了口气。

“长官,门那边人进人出,漏风很冷的。”勤务兵提醒道。

“没事,我现在更需要透透气。”

勤务兵拗不过他,只好推着他穿过回廊走到大厅,停在一个能看到大门的位置上。这里确实如勤务兵所说,温度比医院内部低不少,而且每有人进出,都会带进来几片雪花和一缕寒风。

“我们回去吧,长官。”

“再等等。”罗贝尔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痛楚与寒意,莫名觉得轻松了不少。

门再一次开了,有四五个身着棉大衣的军人走了进来。在他们开门的时候,罗贝尔看到了街上有一群身着白色军装、背着滑雪板的军人列队走过。

那几个穿军大衣的军人进门之后,立刻注意到了正在盯着门口发呆的罗贝尔,接着在湿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维持着平衡,小心翼翼地围拢到了罗贝尔身边。

这几个人实在有些过分魁梧,罗贝尔还好,只是好奇地抬头打量他们,但他的勤务兵却有些慌张,下意识地紧紧扣住罗贝尔轮椅的把手。

“怎么出来了?这里多冷啊。”为首的军人摘掉围巾,他正是427团的政委卢申科。

罗贝尔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最近伙食不错啊?”

卢申科闻言立刻笑出声,他解开大衣的扣子,敞开前襟给罗贝尔看看——好家伙,大衣下面套棉衣,棉衣里头套毛衣。

“德国鬼子快要被冻死了。”他身后的李尔斯维克脸上也带着笑意,并回身推开大门,指着外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袍队伍说道,“咱们西伯利亚的援兵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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