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嗯,或许也不算太久……不过,灾厄,你这话说得很嚣张诶,有提前知会过我吗?”
清亮的少女嗓音在所有人的头顶响起,抬头望去,身披有着暗金色绣线白色衣袍的少女出现在半空中,就像是其身后有着一双隐形的翅膀那般,缓缓降落。
听见了预料之外的问候,少年的人形抬起了头,祂细眯着眼,警惕地打量着对方,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来意。
“无所谓啦,反正我来不是找你的,而是来找我们大可爱的。”少女眯起眼,笑得十分开心,“明明总是犹豫不决的,做事也经常瞻前顾后,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就选择拒绝而放弃不给别人虚假的希望,有什么困难的事情也喜欢一个人扛着,不和人分担……虽然这并不是很好的习惯啦,但不管怎么说,奈尔他都是很棒的一个孩子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问我吗?”已然落在地表的少女思考了一瞬,而后再次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大步向着黑色的枝蔓牢笼走来,“奈尔他啊,已经很努力了啊……明明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明明连我送给他的东西也不怎么会用,却依旧拖住了你这么久,坚持等到了我来,做得真不错呢!”
随手挥去抽打而来的黑色枝条,带着一丝轻松和写意,在祈祷的人形所发出的无声尖叫中,她在牢笼前站定,握住最近的两条枝蔓,而后双手发力。
金红色在她的手中一闪而逝,伴随着扭曲的撕裂声,她伸手,直接提着银发青年的衣襟,将其从牢笼中拽出。
随意地将青年安置在自己的身后,她拍了拍手,满足地点头:“那么,第一项任务完成了。”
“安雅姐,我……”
奈尔有些沮丧地低着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安雅堵了回去:“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该休息了,奈尔。这里交给我就好。
“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的。”
奈尔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仍是犹豫着不愿离去。他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了安雅平静的双眼。
那双眼中满是充足的自信,某种灼热的意志在其中跃动着,仿佛有一簇盛大的金红色火焰正在燃烧,熊熊不息。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片已然半开放的空间。
不知为何,沉寂持续着,直到安雅从离去的少年身上收回,此处才再次有了新的声息。
看着少年沉默的样子,安雅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怎么?难倒你怕我了吗?明明刚才对我们家的孩子却是那样。”
“怕你,简直是笑话。”弗洛斯肃着脸,仰头望向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少女,手中集聚的深黑色球再次开始流转,散发出惊人的波动。但,明明是一副一触即发的危险场面,却因为祂此时身躯的脸庞过于稚嫩,感受不到半点威严,“你并非是完全的状态,我又为什么要怕你?更何况我可以杀你第一次,就能够杀了你第二次。”
“说这种话的时候,还请考虑清楚后果啊。”
发出了轻笑声,安雅的身周升腾起了金红色的气流:“那次毕竟我的状态不够好。不过这次的话,来到了这边的你毕竟还有顾虑,不是完全体的你,只不过是一具分身而已……你确定要和我再打一架吗?”
弗洛斯沉默着,碧蓝的眼底逐渐有厚重的血气翻腾上涌,将看似洁净的本质污染满溢,使其中蕴含的灾厄化作某种实质化的现象,显现在此。
——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无数内部漆黑的缝隙浮现又闭合,搅动着其周边所能够影响的一切,滔天的血色虚影肆意地向着四周扩散着自身的存在。黑色的颠倒巨木耸立在暗红的天幕之下,无边的低语开始辐射向四周,扩散。
而后,耀眼的金红色在下一瞬,于同一处地方亮起,明亮却不刺眼,璀璨却并不高傲。
它温柔地向着四周释放着己身的光芒,抚平一切的伤痛,而后将一股充满希望与向上的信念注入所有看见这束光芒的人的心中,将满是恶念的血红和深黑压下、磨灭。
——当然,这一切已然和离开了斗争中心的青年没有半点关系了。
眺望着那两位气机交互,已然濒临爆发边缘的存在,银发的青年感叹着,拄着手杖,缓缓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着远处再次行去。
无形的寒风急烈地刮过,从他衣衫破开的裂缝处钻入,深入肌肤的底层,侵入内里。
本能够抑制住的闷塞感在肺腑间冲击,使得他忍不住弯下腰身,发出了剧烈的咳呛。
雪,又开始下大了。
无数向着周边蔓延黑色的枝蔓肆意地在四周横扫,将一具具脆弱的人躯横扫,或是拍做不平均的两节。
哀嚎,惨叫。
雪色,或是血色。
平和的城市,于一瞬间坠入地域。
有人在奔走抢救着伤患,也有人趁着没人注意,暗中对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施以毒手。
这只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插曲,是人间百态的缩影。
当然,还有某个有着雪发少女,在雪间奔走寻找着什么的身影。
“这都什么事啊……”
被随意舞动的黑色枝条拍飞,尽管身上有着一层层早已施加的防护,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一个重心不稳,仍是摔倒在地上。
他看着奔走的人群,看着失去半身的男人在倒塌的瓦砾下大声呼救,看着护卫着孩童的母亲满身是血地蜷缩在废墟之下,而后再看着冰冷的白雪从天而降,落在那些遭受了苦难的人的身上,同渐凉的热血一起,化作了血红的冰凌。
抑制不住的透明液体从他的眼框中涌出,同咳呛一起,化作沾染了闪烁银光的液体。
他努力握住拳头,愤恨地猛锤了一下地面,张开口,悲呛地向着远在几条街道之外的安雅,也向着过去的那个因为高傲而懈怠的自己发问:
“这算是哪门子做得很好啊!”
呼啸的寒风从高天吹来,将他之后的发问淹没在越发激烈的风声中,也将那越发虚弱的咳呛吞噬,一如声息,消逝于积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