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手一手执着玉佩,另一手握着钢刀。
仔细感受之下,那种缠绕在刀锋上的迟滞感似乎在缓缓松动,极为不甘心的褪去。
远处的周慕白等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过来亲自查看,可近前的两名少男少女却看得明白。
这分明是龙雀台的身份象征。
对于这个组织,在他们世家眼中,唯有臭名昭著四字可以形容。
“玄鳞族兄......这?”
黑衣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恐惧,但又迅速被惊诧取代,他望向高坐马背的徐玄鳞。
自称郡主的少女也是捂着嘴,见到这龙雀玉佩后,不自觉后退半步。望向少年胸口白狐的眼神中,多了些失望和不甘。
李长安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
片刻后,他将玉佩收起,仰视脸色阴沉的玉京贵公子:“这玉佩从哪里得来,徐公子就管不着了,我只想问问,这刀可落得?”
徐玄鳞坐于马背之上,两眼似深邃夜幕,夜幕中又有恐怖雷暴在酝酿。
他就这么静静俯视着李长安,手中照雪宝剑骤然飘起,连带着剑鞘狠狠插入地面,接着牵扯缰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中年男人深深看了眼李长安,径直跟上。
“玄鳞族兄等我!”
铁蹄炸响,玄鸟啼鸣。
剩下的两个锦衣男女眼看徐玄鳞策马离开,也各自将剑谱、瓷瓶留下后,跟了上去,不多时就和徐玄鳞消失在视野里。
李长安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
“李兄......”
周慕白嘴角还挂着血线,目光在李长安身上来回扫视,确认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这徐敖你打算怎么处置?就这么......”
刚才那些玉京大人物的意思他们听得清楚,只有李长安能执刀,其它人都没资格,更不敢。
这就是大虞世家的规矩。
他话音未落,只见李长安手中长刀“刷”地斩下,带起冲天血柱。
徐敖尸身栽倒,血如泉涌。
“......”
看着死对头就这么死去,周慕白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徐敖罪孽深重,确实该死。
这下也算对那些无辜百姓有了交代。
赶来的楚青儿等人见此情形,也是闭口不语,但看李长安的眼神,已然与之前全然不同。
敢和玉京大人物叫板,他们自问做不到,更没这个能力。
也不知刚才李长安到底做了什么,只隐隐从那贵公子口中听到‘玉佩’两个字。
可惜无法亲眼得见。
李长安不管众人在想什么,
他拖着滴血的长刀,径直来到那徐玄鳞留下的照雪宝剑前,探手轻触,插于地上的宝剑竟就这么凭空消失。
剩下两样剑谱和瓷瓶也是如此。
秦弘眉头一挑,这手段,怕是只有须弥戒之类的宝物才能做到,不由得暗想:“明明只是乡下出身的普通少年,身上的古怪之处却如此之多......”
他又转头看了眼自家少爷,发现周慕白脸上竟戴着笑,只觉得少爷恐怕是真心认可了李长安。
这样想着,秦弘上前说道: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周慕白点头,旋即有随从快步跑来,将徐敖的尸身抬起,重新往山洞下的石室走去。
人是死了,但事关白莲教,即使是尸身上也可能存在许多线索,不能放过。
——
转眼到了夜晚,人潮早已散去,临江城的街道重新恢复以往的平静。
但望月居三楼却很是热闹。
跑堂丫鬟们的身影在楼梯间往来穿梭,珍馐佳肴一盘盘往楠木大桌上送。
清倌起舞、书寓弹唱,觥筹交错。
靠窗的雅间,火盆中燃烧的南山银丝炭飘着清香,驱散深秋寒气。
白战野、楚青儿正和周慕白等人推杯换盏,谈论着徐府垮台后给临江城带来的新气象。
李长安静静听着,并不主动说话。
李怜月则在给阿姎夹着菜,看着阿姎小小的一只,面前却摆了满满一大盘荷叶鸡,吃的不亦乐乎。
“李长安今后就是我白战野兄弟,在座的各位可要给我做个见证,诶长安兄,我敬你一杯!”
“说的不错,要不是李公子给府尊提供了线索,还不知道临江城百姓要被徐家祸害多久......”
“奴家也给李公子敬杯酒,李公子怎么不说话,可是有心事......”
“......”
李长安简单应付两句,重新望向窗外夜色。
这里是望月居三楼,视野开阔,夜风习习。
透过窗棂可以看见,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边,徐府上下灯火通明。
院墙外守着城门抽调的披甲军伍,而在徐府内,亦有许多身影穿梭来往,或是搬运尸体,或是搬运财物。
偌大的临江徐家一夜崩塌,徐敖又被他亲自斩于刀下,尸首送去了府衙,留待查验。
他倒是总算能松口气。
“那徐玄鳞和徐敖是堂兄弟,我用龙雀玉佩强杀徐敖,算是得罪了他,但徐敖身死,徐家被抄,他没理由继续久留......”
李长安抚摸手背上的巴蛇烙印,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暂时不用太过担心清河徐氏。
“嘶——”
就在此时,指尖猛地传来一股刺痛感。
他低头一看,手背上原本毫无动静的巴蛇烙印,此时竟然开始隐隐发烫,有了反应,但很快又迅速消散。
正在专心啃荷叶鸡的阿姎一顿,小脑袋狐疑地望过来,然后嗖地窜到李长安怀里。
嗅了嗅他手背上的巴蛇烙印,但什么都没发现。
“大哥......”李怜月同样被惊动。
“没事,回去再说......”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直到圆月爬上树梢,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直到楚青儿等人离开雅间,只剩下周慕白、秦弘,李长安忽然取出一枚精致瓷瓶,径直推到周慕白跟前。
阿姎眼前一亮,舔了舔粉红的嘴唇,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李怜月怀里。
周慕白和秦弘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李兄,你这是.....”
不等周慕白说完,李长安打断道:“这是白天从玉京贵人们手上赢来的彩头,那小郡主说这是一瓶六品采气丹。
我这个粗人不懂其中价值,也用不着,就想着把它转赠给周兄,就当是感谢周兄这些时日,对我兄妹和阿姎的照拂......”
周慕白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直直盯着面前的精美瓷瓶,一时间有些无言。
六品养气丹......
光是隔着瓷瓶,他仿佛都能闻到其中逸散的宝药芳香,就连体内沉寂多年,不见变化的气息都在被勾动。
秦弘将自己少爷的神情看在眼里,背在身后的手掌也在微微颤抖。
“李兄,既然你不清楚这六品丹药的价值,我便和你说道说道。”
周慕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丹分九品,共有上中下三层。九品丹药已经是散修武夫们走镖护院时的保命货,八品能助武夫冲开气脉,七品能吊住将死之人的一口气,这三者统称为下三品,常见于黑市。
中品丹药以上才是真正入了道的。
就拿这六品丹采气丹来说,丹纹如老树年轮,破关时口含半粒,气海能扩三寸,不但能极大增加破境概率,即便是破关失败,也能吊住半条命。
五品成丹之时便可能伴随异象,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
他忽然叹了口气。
“至于四品,以及被称为天品的上三品,那是天下世家大派稳点培养强大修士的根基底蕴,对其严加管控,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是见不到的。”
他自嘲一笑,敲了敲空酒盏:“像咱们这种小角色,连五品的丹灰都没摸过......就更别说那些稀罕货。
不过除了这些入品入道的宝丹,还有丹衣薄得像寡妇家的窗纸,药渣子能毒死马的假货,李兄一定要擦亮双眼......”
李长安听得有些咋舌。
七品丹药能救命、六品能扩脉冲关、五品生死人肉白骨......他都不敢想那所谓的天品到底是什么神仙大药。
不过他自己情况特殊。
前几日不过是个普通人,仅仅是靠紫微玄清真解带来的特性,外加阿姎赠送的青果、以及徐府炼化的死气,就踏入蕴气。好像对这些丹药也不是特别依赖。
周慕白叹了口气:“李兄,你现在知道这六品采气丹的珍贵之处了?我敢说,只要瓷瓶的消息流出去,我周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另外三姓的老东西们必然要坐不住......”
他探手伸向瓷瓶,眼中带着些可惜,正想将之重新送还,却被李长安制止:“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时候不早了,我和小妹还要早点回去十里村。”
说完,李长安起身,拿起为宋二爷准备的食盒,和李怜月阿姎朝外走去。
秦弘望着那兄妹二人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慕白一咬牙,将瓷瓶收进袖口。
“李兄,我派些人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