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想到了这一刻，你应该把世界的真相告诉师姐了。”
路明非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楚天骄。
这是楚天骄的舞台，他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救场就行。
“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跟别人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以为你疯了。”
楚天骄点了点头，目光郑重地说道，“其实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我觉得更开心一点，所以我总是想你最好晚点明白这一切。”
“我总想离你远一点，这样就不会把你卷进来，但今天接到你的短信……我还是没忍住去接你……好吧，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老爹要想在女儿心里树立个人形象就得爷们一点，以前一直都没有机会。”
楚天骄舔了舔嘴唇，“今天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让你看看你老爹的实力。”
楚紫绗脑子嗡嗡的，她想今天什么情况，怎么两个人都满嘴跑火车，那些神啊鬼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迈巴赫已经达到了极速，275公里每小时，发动机转速表的指针跳入了危险的红区。男人把油门踩到底，紧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前方只有水银般的光，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像是奔向银色的大海。
苍白色、没有掌纹的手印在挡风玻璃上，“砰砰”作响。影子拍打着四面的车窗，力量大得能打碎防爆玻璃。
楚天骄伸手从车门里拔出了漆黑的伞。
现在这时候拿伞难道是要下车去跟那些影子谈谈？楚紫绗愣了一下，忽然看清了，那不是伞，是刀，修长的日本刀，漆黑的鞘，没有刀镡。
那是柄虔敬的刀，楚紫绗看过一本叫《日本刀的知识》的书，在日本，刀匠只会在两种刀上不加刀镡，贫穷浪人的佩刀，或者敬神的御神刀。
御神刀根本不会被用来斩切，刀镡无用，而这柄刀考究而复古的鲨皮鞘说明它根本就是件工艺品。
刀从鞘中滑出，刃光清澈如水。
楚紫绗傻了。怎么回事？她爹不是个司机么？他就该是个陪着小心接送老板的废柴啊！可此时此刻他握着刀，看起来跃跃欲试，身上透出矛枪般的锐气……就凭那柄工艺刀？
“御神刀·村雨，注定会杀死德川家人的妖刀，原物早就毁了，他们重新用再生金属铸造，在祗园神社里供奉了十年。”
看着楚紫绗迷惑的目光，路明非忽然说道。
楚天骄把刀横架在方向盘上，他的手腕上青筋怒跳。他反手握刀，直刺左侧车门。长刀洞穿铸铝车门，嵌在里面，半截刀身暴露于外。
楚天骄猛踩刹车，速度表指针急降，车轮在地面上滑动，接近失控的边缘。浓腥的血在风中拉出十几米长的黑色飘带，又立刻被暴雨洗去。那些黑影来不及减速，左侧的一群被外面的半截刀身一气斩断，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
简单也纯粹的杀戮，就像是那些影子以时速250公里撞上锋利的刀刃。黑血泼满了左侧的全部车窗，甚至从缝隙里渗进来。楚紫绗抱着头，不停地颤抖。
路明非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舒缓着她的恐惧。
楚天骄立刻把油门踩到底，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随后他猛打方向盘，迈巴赫失速旋转，2.7吨的沉重车身把那些黑影扫了出去，撞击在路旁的护栏上，金属护栏发出裂响。
四面车窗玻璃都被涂上了黑色的血，又被暴雨冲刷，简直是地狱。
剧烈的旋转中，路明非低声哄着楚紫绗：
“师姐别怕，这些都是死侍，死侍那这种东西……没有公民权。他们不是人，所以法律不保护他们！”
车身停下，整个倒转过来。楚天骄一脚踩下，又是油门到底，迈巴赫如一匹暴怒的公野马，沿着来路直冲回去。
车轮下传来令人心悸的声音，好像是骨骼被碾碎的声音……车身不停地震动，一个又一个黑影被撞飞出去。楚天骄始终踩死了油门，没有半点表情。这辆车在他手里成了屠杀的机器。
一个黑影没有被撞飞，他比其他黑影都高大，魁梧得像是个巨人。他用双手撑住了车头，被迈巴赫顶着急退，双脚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暴雨中他金黄色的眼瞳似乎燃烧起来。
这一幕本该出现在“超人”或者是“蜘蛛侠”的电影里，对于普通人来说，巨大的地面摩擦力会让他的关节脱臼、腿骨折断。
“去死！”楚天骄低喝。
迈巴赫顶着黑影撞在护栏上，楚天骄换挡倒车，再换挡，加速，又一次撞上去，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把那根护栏撞断了，黑影眼中的金色才暗淡下来，像是耗尽了油的枯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楚天骄调转车头，加速逃离，楚紫绗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些被撞倒的黑影缓缓爬了起来，金色的眼瞳飘忽闪烁，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别怕，女儿，一日是老爹，终身是老爹，老爹还是老爹，不是怪物。”楚天骄看了楚紫绗一眼，立刻理解了女儿眼里惊恐的表情。
“放心放心，其实你爹我很能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不想你太早知道……”
楚天骄满脸都是汗，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身子躬得像虾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那些……那些是什么人？打……打110！”楚紫绗哆哆嗦嗦地开口，看向楚天骄的眼里充满恐惧，她不敢相信这个平时那么没用的男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没用的，你的手机大概没有信号。”路明非低声说道，“至于死侍……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就把它们当作死人好了。”
手机果然没信号。楚紫绗打开收音机，只有电流杂音。她再打开GPS，同样搜索不到卫星信号。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人在高架路上？
这条路上满是监控探头，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故，却没有路警赶来。她似乎懂了路明非的话，他们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高架桥、暴风雨、黑影和这辆迈巴赫。
这是死人的国度，那些所谓的死侍，都是死人。这样或许才解释得同刚才两人说的话，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楚紫绗抬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简单地说，就是你的血统跟别人不太一样。”沉默了很久，楚天骄给出了这个不太靠谱的解释，又紧张地抓了抓头：
“算了，先别说这个，以后有时间慢慢给你解释……其实出国也蛮好的，但是记得不要申请一家叫卡塞尔的学院，那学院里都是一群疯子。”
“我说你后爹会把家产留给你么？你可要千万看着他，别让他在外面包二奶……到时候就有人跟你抢家产了。”
路明非看着楚天骄一副交待后事的表情，明白这个男人心里所想，他默默为混血种奉献一生，也渴望着一个温暖的港湾。
可惜他到最后都没有实现目标，只能活在师姐一辈子的悔恨里，何其悲哀。
楚紫绗没有说话，她不知道用怎么样的心情，她已经麻木了，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她分不清真假。
他们狂奔了十几分钟，按时速算已经跑了四十多公里。黑影们没有追上来，水银般的灯光也看不见了，楚紫绗狂跳的心率慢慢恢复正常。
这世界总不会有什么人跑得和极速的迈巴赫一样快吧？他们应该已经把那些黑影甩了四十公里远。
“现在去哪里？楚紫绗问。
“不知道，他们还在……还没走……因为雨还没有停，要找到出口。”楚天骄依然踩死了油门狂奔。楚紫绗看得出，他的紧张一点都没有缓解。
雨还没有停？什么意思？雨和那些黑影又有什么关系？楚紫绗头痛欲裂。
路旁一闪而过的减速标志上显示前方一公里是收费站，亮白的灯光从一片漆黑中浮现。楚天骄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应该到正常区域了。过了收费站你们就下车走，看看有没有过路的车搭个便车送你们回去，小路对不住了哈，叔叔可能送不了你了。”
楚天骄摸了几张钞票在手里准备付过路费，又伸手把嵌在车门里的刀拔了下来。
“他们还没走，奥丁来了。”
路明非此刻凝神戒备，死死盯着前方，说出的话却让楚天骄父女如坠冰窟。
他们往前看去，收费站越来越近，前方的灯光透出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庄严和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
对的！那种渴望接近的心情不是在海里看见灯塔，而是虔诚的拜谒神的感觉！所以急欲亲近，急欲亲近神的光辉。
可是楚紫绗不信神，什么神都不信……在他看见那灯光之前。
他们停下了，可灯光却向他们逼近，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的、丝丝缕缕的白光。
楚紫绗听见了马嘶声，他觉得那是幻觉。虽然很像马嘶声，可如果真的认可了那是马嘶声，那匹马该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它的吼声沉雄，像是把雷含在嘴里吼叫，它的鼻孔里射出电光来。
“对不起，小路，把你们牵扯进来。”男人扭头看着路明非，“一会儿有机会的话，就带着紫绗走。”
路明非点了点头，他猜到了楚天骄的想法，不过他并不打算听对方的。
“稳住，我要加速了！”楚天骄全力踩下油门。
迈巴赫以最大的加速度冲了出去，冲向白光，直撞上去。水雾被斩开，楚紫绗忽然看清楚了一切。
她的世界观崩塌了，以前她所相信的一切完全破灭，世界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白色光芒中站着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它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
它用暗金色的马掌抠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马脸上带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像蒙着一层微光。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楚紫绗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他的故事。现在他来了，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斯雷普尼尔，提着由世界树枝条制成的长枪昆古尼尔，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迈巴赫轰然撞了上去，斯雷普尼尔嘶吼着，四枚前蹄扬起在空中。四周的雨水全部汇聚过来阻挡在奥丁的面前，冲击在迈巴赫的正面。
楚紫绗完全看不见前面了，迎面而来的仿佛是一条瀑布。迈巴赫巨大的动能在短短几米里就被完全消解。
在巨力撞击下，楚天骄紧握方向盘，稳住了身子，他的时零能够让他在瞬间作出反应，避免冲击力。
当他看向身后时，路明非和楚紫绗浑然无事，仿佛被隔断在另一个空间。
水流把迈巴赫推了出去。斯雷普尼尔八足缓缓跪地停住，奥丁把昆古尼尔插进湿润的沥青路面，以神马为御座。
成群的黑影从奥丁的身后走了出来，像是一群要行弥撒的牧师，他们围绕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一模一样的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瞳。
迈巴赫被彻底地包围了。看起来神明的战术也和人类类似。
“下车。”楚天骄低声说，“你们等会一定要听我的。”
“师姐不用下车，我已经在车里建立了炼金矩阵，那些死侍进不来，除非奥丁亲自出手。”
路明非按住了楚紫绗有些颤抖的手，看向楚紫绗，看见楚紫绗目光里那极致的恐惧，轻声安抚道，
“师姐别怕，我和叔叔出去一下就回来，你待在车里别动，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下车。”
楚紫绗不知道怎么回应，外面神明的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是对未知的恐惧。
“那小路你也别出去，他们的目标是我，等会我下车了你们就赶紧跑！”
楚天骄说道，他还不需要一个小孩子和他面对这些，哪怕路明非看起来什么都知道，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没用的，能对抗龙王的，只有龙王，叔叔你拿命来拼也没用。”
路明非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楚天骄的谎言，
“用死来获得师姐的生路，听起来像伟大的父爱，可是她如果不听你的话，发了疯地寻找一切线索，直到找到奥丁，你觉得她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楚天骄听到这里脸色一片煞白，他何尝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他已经管不到那么多了。
“你想怎么做？”深吸了一口气，楚天骄头一次认真地看向路明非，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