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连接安全局分局与总部的门扉,再经由通往城市中心中央实验室的传送装置,几次转接,越过用以遮掩的光学迷彩,顺着指引,等到终于能够停下脚步,时雨已然再次来到了这一对于外界来说颇为隐秘的地方。
城市核心,下三层,特殊实验室转接大厅。
远比外界更加寂静,却也在沉默中孕育喧嚣。
与那些可以被记载至纸面文件上大肆报道宣传的各类研究所、实验室不同,有介于其本身的特殊性质,以及部分不可被公开的实验项目,除却极少数收到邀请的人被允许来到此处,其余的人,哪怕是是位高权重者,至多也只能隐隐听说过它的名号,亦不能踏入一步。
倘若有人能够从外侧观察,或许会惊奇地发现,这处空间没有与常人所活动的上二层城区相接,甚至距离已然有着腐烂发臭迹象的下城区,也同样相距甚远,而是犹如挂件般,仅靠着几十根特殊加工过的绞索,危险地悬置于城市中心下方。
这是一种防护手段,同样也是预留的隔离措施。
为了保护内部的机密不外泄,亦或者,防止某项试验的失败所造成的后果,出现不可逆的连锁反应。
待到那时,直接斩断绞索,将其从高空抛落,显然是再简便不过的处理手段。
时雨并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早在她刚完成能力测序,觉醒【灵魂观测】这一能力之后没多久,她便收到了自这里发出的信函。
邀请她前来进行进一步的整体性检定,以期日后能够在某项特殊试验上提供协助。
尽管那次检定的最终结果是未能通过,因而致使了相关研究的搁置,但时雨多少还是获得了些许寻常人不会有也用不到的便利。
比如踏入这个转接大厅的权利。
努力平复自灵魂深处涌起的未知颤栗,再三深呼吸后,时雨睁开双眼,环顾眼前这个看似空旷的大厅。
整体层高将近四米,材质坚固异常,且充满高科技感的银白色圆厅内,墙上怪异的接缝处时不时有幽蓝的流光闪烁,汇聚向一枚点亮的门牌,紧接着又顺着别的通路向外扩散。
抬头仰望,全息的天顶自最中心处不断向外扩散出渐弱的明红色波纹,而正中的巨大真空管内,灼耀的赤色装置悬浮于正中,又被十数根银色的细琐与繁复的仪器设备所锚定,宛若复刻的耀日般凌空悬挂,又犹如一颗鲜活的心脏正不断跳动,向着四周彰显着自身的存在。
违逆了最基础的物理规律,凝束的烟气聚集淌落,灼热的赤液逆流而上,但那被泵出的炽烈的液状金属却没有在顶部的圆池中囤积,反倒像是穿过了目所不能及的门扉,直直地通向了另一去处。
但这不是全部。
无数好似毛细血管般的细丝纠结在外,多是赤色,少许则是深黯的蓝,不断地向着那颗跃动的心脏输入必备的养分与燃料。
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后退,试图与那光看上去就异常危险的装置拉开距离,站在自认为的安全区内,注意到暂时不会有人来招呼或是在意自己,时雨探头,随后又是踮起脚,带着几分好奇,向着地面正中,那仅有的一圈玻璃地面望去。
“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了吗?”
有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时雨下意识地点头,指向玻璃地面:“那个,还有大厅里的这个……”她抬眼,瞥向不断跃动的赤红心脏,“这应该,就是用来连接浮空锚,以及提供部分能源供应的混合稳定系统吧?之前只是碰巧有在影像中见到,这还是第一次能够在这里,近距离地仔细看它。之前几次都是被人带着直接……啊……”
她怔了一秒,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猛地回过神,飞快地远离了声源,神情戒备。
方才还是无人的寂静大厅,哪怕她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别处,再怎么放松警惕,也不应该会忽略他人靠近发出的响动。
而眼前,与她搭话的,不过是一名安静地坐在角落,看起来普普通通,黑红萝裙外披挂着长披风的无害少女。
倒也算不得奇怪,特殊实验室本就盛产怪人,仅仅只是在外装上有着些许癖好,甚至不算什么大问题。
而让时雨紧张的,反倒是对方何时在这里这一点。
虽然她不是十分在意他人对于自己的评价,但倘若被人直直地观察许久,甚至还恰巧注意到不经意间表露出的丑态,却仍旧会感到些许的羞涩与紧张。
小小地喘息,时雨涣散了双眼的焦距,试图让自己的视野能够变得更加开阔,以此能够更加直接地窥视他人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内心。可即便再三努力,于眼前少女的周身,除却一片深重的黑色雾气外,时雨几乎一无所获。
“没必要那么紧张。”
少女托着腮,面目大半被垂落的阴影遮蔽,只能窥见嘴角微微勾起:“我只是感到好奇。”
“好奇?”
“是啊,或许也是我的一种坏习惯吧?”少女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毕竟你也算是个稀有案例,对于世界在你眼中的模样,旁人在知晓后,总会有所好奇。
“……好在,很快就能知道了。”
没等时雨理解对方的意思,少女便自顾自地踏着轻快的脚步,向着不远处墙壁走去。
在墙面前方站定,她伸手,神情自然地就好像确实握住了什么向后拉动,于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门扉凭空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被少女轻松地打开,显露出内部动荡不安的混沌之景。
向前一步,在彻底迈入彼端前的最后一刻,少女回过头,微笑着,礼貌道别:“既然想见的人已经见到,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门扉闭拢。
光洁的墙面上,幽蓝的灵光仍旧依循着既定的轨迹匀速前行。
仿佛有冰冷的寒气攀上脊背,时雨僵硬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半点动作。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惊觉,在这不存在有休憩设施的大厅内,对方刚才究竟是坐在了什么之上,又是如何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离开的?
哪怕是通往最近的实验室的大门和通道,也至少在十数米开外,为何会在没有任何事物存在的墙壁之上,凭空出现一扇门扉?
还未等她想明白,急促的脚步声已然由远及近。
“时雨小姐?”
曾经听过几次的青年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逐渐平复的喘息:“之前说好要帮你调试镜片的那位老师目前还在实验中,暂时走不开,所以让我来先喊你过去,先在门口休息一会,等她忙完了就可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身躯微颤,缓缓仰起头,时雨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苍白笑脸,低声喃喃:“我好像想起她是谁了……”
“嗯?”
红色的灯光突兀亮起,带着昭告不幸的刺耳铃声。
——【告死鸟】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