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烦躁充斥在沸腾的空气里,树荫下的凉爽已是奢侈的乘凉处,可那早已聚满了人,辐射出的热量燃烧着阴暗的空气,其实这里还不如阳光直射的地方。阳光炙热,却如若鞭策着你的灵魂,灼烧身体上的污垢,随着汗液渗出,蒸腾的雾气消失不见,泥地上宛若在释放着无形的热流,自下而上,烘烤着身躯。
细密的汗珠沾湿衣物,如同粘膜般粘稠的汗是不会停止溢出的泉,虽不喷涌,却令你的衣物随时湿润。
闷热的空气里,呼吸都开始变得粘稠,身体沉重的如同机械,跨步的的瞬间,都觉得热的发烫,像是小米手机,为发烫而生。
CQ市牧原工农贸易市场,拥挤的人群,如同黑色洪流,比起CQ市牧原中心医院有过之而不及。攒动的人流,沸反盈天的市场里,烦躁与炙热的更加强烈,呼吸的困难伴随着胸膛沉重的起伏。
秋康眉目紧锁,眼底的刺疼越发强烈并夹杂着背部的刺痛感,可这些却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眉梢被汗浸湿,喘着粗气,呼吸困顿。
汗早已沾湿全身,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后背全是汗渍,不断沾湿,不断干涸,如此反复……
光线有些暗淡,狭隘的视线被拥挤的人群淹没,秋康举着手上的白板牌,鲜红色的大字露出:“工作随意,能下苦力,能做苦工。”
秋康嘴里叼着已经冰冷的硬馒头,又被嘴角滑下的汗打湿,眼睛里有汗流进,吧嗒的眨着眼,红了眼眶却腾不出手去抹。
“你多少岁了?”拥挤的人群里,走出一包工头,漆黑的脸庞是烈日刻下的疤痕,浓眉大眼的老实人,肩上撑着棍子,两头挂着两麻袋货物,头上顶着有些褪色的安全帽,望着秋康的眼神里带点好奇。
秋康僵硬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十八岁了,刚好成年,七月十五是我的生日,今天十八号了,你不信可以看身份证的。”秋康望着他有些怀疑的眼神,手颤抖地翻腾着包。
他微皱眉,眼神里稍有点儿波纹:“你为什么没读书了?”
秋康咧嘴笑:“不读书,读不来,成绩不好就出来找工作了,补贴家用。”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就你跟我来吧。我们工地还差一个,你对价钱有没有什么要求?”他这一说,一大批人瞬间涌上,嘈杂带着点儿粗鲁的话语声交错着。
“我,你也看下我,我啥都能做,可以当焊电工,可以做饭,可以……”
“我也是,我力气大,搬东西得时候快……”
“还有我……”
“我!我也想去……”
……
他摆手,拉住秋康稚嫩的手,秋康被他的手扎的有些疼,又听见他大声的说:“就你了,不招人了。”
人群还不肯罢休,疯狂涌上,充斥在秋康的耳边,宛若千百只蚊蝇疯狂围绕,震耳欲聋。
秋康清楚的感受到他手掌上的老茧和那刺人的痂,是常年搬移钝器导致。
他带着他往另外一边走去,摆脱了人群,停在了一关门的店铺前,靠在卷闸门上的身体沾了灰。
他点烟,说:“你爸怎么样了?”
秋康有些惊讶,望着他,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爸?”
他微微一笑,望向他的眼睛,却荡不起波纹:“当年就是你爸在这里把我领走的。”
“我爸,也来过这里?”秋康有些惊讶。
“嗯,当年你爸可是勤劳工人,是包工队里最吃苦的一个。”他咧嘴笑,脸上的灰散开了许多,他吸着烟继续说。
“算了,不多说。对了,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他皱眉,黝黑的皮肤上看不出皱褶。
秋康一愣,勉强一笑:“我爸身体不错。”
“是吗?那就行,走了。”他背起麻袋,坚硬而刺人的用具装在麻袋里,压弯了他的腰,秋康想要搭把手,却被他拒绝了,说是“你还是省点力气,你是第一次上工地,可累了,而且很难受,不过习惯了,就会好上很多。”
秋康抬起的手,僵硬收回,默不吭声的跟在他后边,离开了农贸市场。
……
清一色的安全帽,穿着灰黑色的背心在铝制合金门里不断穿梭:“重庆毛利集团”蓝白字迹尤为清晰。
钢筋的碰撞声、水泥的搅动声、模糊的喊叫声、机械的转动声…萦绕在耳边,久而不消。
秋康跨入其中,泥泞不堪的地面凹疼脚底,步履有些艰难,头顶烈阳,如若火炉般,在头上烘烤,头皮发麻。
轮廓模糊的在建银座购物广场里,满是疲倦身影攒动着,像是另外一片工贸市场,不过这里的人都在忙碌。
秋康早已经换上自带的短背心,走入钢筋水泥构架的世界,没有实心的地面,只有踩在虚浮的钢管上,有些较平缓的地儿兴许还有斑驳木板撑在里面,不过都没有固定,随时可以滑落。
他的工作是简单而轻松的,仅仅是在十几米的高空里,踩在有些虚浮的钢管架上,将地下深六米的每根三四米,三四十斤的钢管往上倒腾,因为他们需要往上延伸,继续构建还未完全的框架,框架的模样便是银座购物广场的轮廓。
“嘿,兄弟接住。”下面传来熟悉的话语声,秋康接过那十几米的钢筋,手臂在颤抖,从不锻炼的他感受到手中沉甸的重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秋康踩着外墙伸出的二十米钢筋,借着薄弱的落脚点,将那钢筋往上传去,面色通红的叫着:“嘿,兄弟接着。”
头上落地木板上的钢筋碎屑夹杂着灰尘落下,漫天雾霭,呛人耳鼻。
秋康手中的重量稍稍削减,落在木板上的身躯,想要却找不到地儿靠,只有专心地站在有些虚浮的木板上,喘息着,蓄积力气,接下一块木板。其实秋康恐高,尤其是刚才,差点将手中钢筋滑落,吓得他连忙将手上的力气加大。
战战兢兢的身体,却透着钢管带来的湿润寒气,可汗并没停止渗出,反而更加汹涌。
四个人负责一层区域,而四个人也负责着四个方向,不断朝着不同方向摆弄着,都没有照面的机会,只有上下重复而沙哑的叫喊声。那源地底渗出的冰凉感,是缓解疲惫的唯一方式。
一个小时。
秋康已经运送上近乎五十根钢管与钢筋,肱二头肌明显的收缩着,甚至在自发的颤抖,酸痛感袭来,超越背部原本就有的刺痛。秋康没有吭声,他疲倦的已经无法多言,想要存着力气不能失手,因为那地底还有着行走的人,若是一不小心松手,结果可想而知。
非死即伤。
秋康想到这里,手指捏着的力气加大,随后再往上传去。
“休息了,吃午饭了。”冰凉的地底传来无感情的话语声,回荡在四周。
……
秋康如若软体动物一般,瘫痪在路旁,手中端着“可降解饭盒”,望着盒中的白米饭,还有素菜,味道还不错,可就是没肉。
秋康狼吞虎咽地吃着,手臂颤抖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尽是灰尘,可他们并不在乎,这也要比施工产地里要好上很多。
路边极地白阿斯顿·马丁DB9停靠着,还有一辆玫瑰红GranCabrio敞篷跑车。
秋康微微凝目,似乎是瞧见了熟人,好像是那次在医院门口遇见的人,是那个妩媚的女人——洛水筠。她身边跟着个老毛子,应该是俄罗斯人。
秋康匆匆一瞥,并不关注,也不知道他们谈论的话题。
洛水筠妩媚的身姿搀扶着极地白阿斯顿·马丁DB9,如同尤物的体态,吸引着诸人目光,比车模有过之而不及。
纯英文的对话,听得路人晕头转向,标准的发音如同六级听力。
话语声微弱且简短。
“Has the prophecy of this area appeared?”老毛子最先发话。
“He may or may not be. Moreover, he has not woken up and is in the surveillance stage. Who knows?”洛水筠眸子里闪烁着奇异色彩,应付地回应着。
老毛子发怒:“You don't know, fucking. Who knows?”
洛水筠撇嘴一笑:“You have to ask the dragon king, who knows when he wakes up?”她忽然停下,却没有用英文,而是用中文,带着嘲讽语气:“还有,这里他妈是中国,还轮不到你这老毛子放肆!我现在就想带他走,可是……”
她墨镜后的眼神不易被人察觉,流露出的情绪,像是这两辆豪车与那施工工地一样,格格不入。
“What?”老毛子一脸茫然地望着洛水筠。
洛水筠微微一笑:“Nothing……”
说完,便驶车离去。
……
“你小子…累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是今早带他走的人。
秋康抹嘴,灰尘沾染了嘴唇,黢黑的笑着:“张哥,不累。”
他黝黑的脸庞有些不忍,笑骂道:“不累才怪了。喏,个子又不高,身体又不壮,偏偏来学别人上工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块读书的料,多吃点肉,长身体呢,你小子!”他将他未曾动过的碗中肉拈给了秋康。
秋康愣住了,正准备拈起还给他的手却被张哥按住了。
他黝黑的脸庞笑着,却又像一道光照亮了阴霾,驱散了黑暗:“多吃点肉,别给我了,我又不长身体了,你爸他当年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秋康愣住,牵强的笑容,渐渐散去,而是咧嘴咯咯地笑着,嘴角的饭粒被他用舌头卷进:“嗯,谢谢张哥了。”
秋康埋下头疯狂地席卷着饭菜,他现在并不饥饿,而只是想用这样的姿势来掩盖他眼中的泪。
张哥没有食欲,而是点着烟,笑着说:“别担心。现在辛苦一点,以后会慢慢变好的。事是一件件做完的,生活是一步步踩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些什么,朝秋康勾嘴一笑:“我有个好东西,老干妈,特别好吃。我去给你拿。”
秋康颔首,闪烁的泪光已经磨灭,疲倦的身躯宛若苏醒,被点燃了内心几乎熄灭的火焰,很暖:“嗯,谢张哥了。”
张哥没有听见秋康的话,往工地里走去,阳光炙热。
一刹那,秋康觉得好像,好像那梦里的灼日,温度也极为相似,炙热而燃烧着。
一道光落下,那构建银座购物广场的钢筋水泥开始剧烈地晃动,像是要坠毁,像是那梦中的陨石雨,每一条钢筋如同每一颗陨石,如同雨一般落下,而那雨下只有一人——拿着老干妈,带着欣喜笑容的张哥。
秋康起身,世界寂静,人影消散,宛若再度回到那梦里,可这次不同,这场梦里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快跑啊!”秋康嘶吼咆哮着,如同疯狂,撕力奔跑。
世界凝固,如若冰脊龙的气息,冰冻世界。
秋康发觉自己的手化为了尖锐而锋利的爪牙,炙热的阳光下,闪烁着嗜血光芒;漆黑的瞳孔宛若点燃,散发出金红色迷人色彩,摄人心魄的幽光弥漫;肩胛骨破裂,开始蔓延,遮天蔽日的双翼将光芒阻挡;那源自远古地嘶吼是他撕裂的悲鸣;冰凉的背脊闪烁着七彩之火,精灵之森的晶莹散开在周身。
宛若一道闪电,刹那掠过,冲入那陨石雨中…犹如那场不切实际的梦……
……
那建筑顶上,金黄色的瞳孔眺望着这场梦,他拥有着人的面孔,兽的身躯。
他微微舔嘴,自我呢喃。
“觉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