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汽车的轰鸣声不断响起,打断了秋康的思绪。
秋康此时正乘坐在回家的大巴上,冬日冰凉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清凉刺骨。
牧原很难下雪,不过今年运气比较好,难得地看见了雪,雪有些凉。
没想到二月还是落了雪。
秋康穿着厚重的棉衣,还是某个好牌子的羽绒服,不过他还是止不住这呼呼灌入的冷风,秋康打着寒战,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冷。
冷冽的空气吸入到肺里,像是针刺。牧原素有“火城之称”,十年不下一场雪。秋康在这里生活过二十年,也只见过两场雪,第一场雪是他生下来的第一年见到的一场雪,还有就是现在的这场雪。
雪很美,像是精灵化成的碎片,世界里满是雪之精灵,仿佛风中起舞的人,带着翩翩舞姿,引人瞩目。
大巴原本是有些寒冷的,不过拥挤的人群却强行将冷空气变暖,连玻璃窗上都带着丝丝薄雾,像是铺上了一层洁白面纱,可车内的一切事物都非常的冰凉,除开人。
阴沉的天空像是被雾霾掩盖,拥挤的公交车内,大家都穿着厚重的棉袄,却还是遮掩不住这大巴内的各种臭味:脚臭味、汗臭味、狐臭味、口臭味、还夹杂着一股异样的臭味,可能是坐在不远的那位婆婆的背篓里传出的异味,应该是才买的小鸡散发出的,因为公交车一直有叽叽喳喳的叫声。大家拥挤着,并未感觉味道有任何怪异,而是早已熟悉这种味道。
落水筠靠在窗边的位置上,凉风迎面扑来,却像是打在秋康的身上。
大家都己经无声,只有一些穿着比较时髦的青年人在大声地喧哗着,似乎想要向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与众不同。除开这之外,就是剩下一些老年人在开着玩笑,说着过年时开心的那一点往事。
秋康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拿出耳塞,拿起高三用的MP3,握在手心虽然冰冷,可他却感受到丝丝暖意,他笑着,耳边是还是三年前的歌,耳边还是薛之谦的那首《好吧》,别说,即便是时间过去,可这些歌对于秋康而言却还是百听不厌,因为这些都代表着他的曾经和记忆,还有那些残存在记忆里的温暖和笑脸。
秋康微笑,忽然又想起三年前,在牧原第一中学的操场上与洛依的一幕。
秋康稍稍凝起眼眸,带着温柔望向快速移动的世界,这曾是他一幕幕经历过的事,冰雪并不能封存他的记忆和过去,只是这一切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可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却从未削弱过,只会越发深刻,然后在心间刻下烙印。
忽然,寒风吹动秋康耳边的发,秋康眯着眼望去,洛水筠靠在窗边,一身白色棉袄和她白皙的脸相互映衬着,像是冰雪里的天使,圣洁的气息无法沾污,仿佛身边的空气全都净化,被她湛蓝色的眼眸洗涤干净。她呼吸的空气就像是精灵之森的气息,温柔而细腻,带着扑哧扑哧的热气散到他的身边,混着一股丁香花的香味。她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却带着一股孤高的气焰,眼睫被忽然落来的阳光点亮,散发出晶莹色彩。
秋康看着她,不禁出了神,心中突然溢出一种别样的情绪,但被他快速磨灭。
洛水筠似乎察觉到了秋康的注视,微微一笑,望向秋康的眼眸里带着柔波,仿佛要将秋康融化,融化外面冰冷的雪和他寒冷的心。
暖意喷涌着,像是秋康眼角溢出的泪,是温热的。
秋康不禁跟着耳边的歌声一起低声地哼唱,令洛水筠的思绪中断,将目光移向秋康,带着清澈的眼眸。
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是三年来唯一不变的东西:“龙头站到了,上车请当心,下车请走好,上车的乘客请往后箱移动。下一站起源村,车子起步请坐稳扶好,请给老弱病残孕让座……”
“This stop is long tou please get off from the rear door and mind your step……,next stop is qi yuan cun, please be ready to get off……”
秋康站在龙头站前,冰冷的寒气快速涌动,这里的阳光并不暖和。
其实这里,秋康这三年就只回来过一次,就是父亲死的那一次,因为骨灰必须从这里运出去,又在最后运回这里,像是父亲走过的一生,走走停停,最后还是会落叶归根,这是他们乡村人的普遍想法。
而父亲没有坟墓,这是父亲走时的唯一要求,也是秋康为什么没有建坟的原因,因为家就是他的坟。
人呐,有个时候走走停停,最终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他最根本的东西,那里,是他的家。
而这里,却也随着康和的离去,变得不再是家,因为这里已经不再让他有归属感。
洛水筠停在秋康的身边,看着他停下,和以往不同,语气温柔:“担心触景伤情吗?”
秋康摇头,嘴角的白气像稀薄的雾,深邃的黑色眼眸里带着平静:“不是,而是有些开心。”秋康笑着,望着洛水筠,眼角带着温柔的笑。
霎时间,洛水筠脸颊绯红,别过头,再次恢复冰冷。
这里也有些她的回忆,秋康已经忘记的回忆。
秋康有些开心,内心的暖意渐渐散开,洛水筠能够感受到。
秋康望着屋檐上白皑皑的积雪,青苔石板上的白雪有些已经融化,露出岁月的痕迹,光滑而黝黑的石面上有着古生物的印记。
阳光退去,天色渐渐昏沉,暗淡的光芒带来灰蒙蒙的色调。
白雪掩盖下的金鎏瓦褪去了镀金,露出金下的灰白砖瓦;堆积成块的赭石被侵蚀得坑坑洼洼,显得斑驳不堪;层层叠起的石棉瓦早已破碎,露出石棉瓦下的木板;漆红鲜艳的大木门掉了色彩,只剩下腐烂的表皮;人满为患的小巷变得冷清,已经了无人迹。
秋康走在路上,也听不见各种冷言讽刺,忽然他变得有些怀念,怀念那样的感觉,虽然已经回不去了,曾经他鄙夷,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他也全部失去,只剩下自己。
“呐~水筠,我记得我以前最喜欢在这里打弹珠了,几个孩子一起在这里过家家,一起在这里打闹,虽然经常被张大妈骂,可张大妈每次都特别注意我们的安全,受伤了她会心疼,哭了她会安慰你,对了,她做的苞谷粑粑是最好吃的,带着甜甜的酸味。”秋康忽然停下,带着温柔的笑,回头望向洛水筠,洛水筠并未纠正秋康的称呼。
而是别过眼,带着点伤感地望向周围,轻声应答:“嗯。”
秋康没有注意,带着由心的笑,望向周围,像是跨过曾经走过的印记,即便这里已经变化了太多太多,可至少他在这里生活过,带着希望的生活过,所以所有的回忆对于他而言都是温暖的。
接近尽头的地方,陈旧木门吱吱呀呀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小巷里,传出一位大婶的声音:“哟,这不是秋娃子吗?这么久,终于肯回来一次了。”
年迈的张大妈伸出了头,望见了秋康。
秋康温柔地笑,像是平时回家一样:“张大妈,张哥还没回来吗?也该接你离开这里了,这里都快要拆了,而且住这里不安全。”秋康的声音稍稍有些大,张大妈的耳朵自从他记事以来就不太好使,可这件事秋康一直记得。
“哎哟,你张哥前脚才走,你就后脚来了,也没见上一面。咱们住了几十年了,哪里会不安全,来大妈家坐,大妈可是弄了好吃的。”张大妈头发花白,粗糙手指抹着深蓝色的围裙,带着期许。
“不了,大妈,我今天家里有客人,就不来您这里蹭吃蹭喝了。”秋康傻笑着。
“你小子,这烂习惯还没改。”张大妈笑骂着,他们聊得很开心。
“嘿嘿。”秋康憨笑着,没脸没皮的样子很像以前。
“好勒,你小子,等一会儿。”张大妈望见了站在秋康身后的洛水筠,快速转身离去,随后拿出一个苞谷粑粑递给了秋康,笑容很甜,小声地握着秋康的手说:“秋娃子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可是有艳福了,不过你可别辜负别人,别以为你爸去世就没人教训你了,你要是犯浑了,被我知道,我也肯定会来抽你的。来,把这个苞谷粑粑给人家吃,虽然张大妈家没啥好东西,可不要嫌弃咧,也免得别人说我们巷子没礼貌,你也做好东家的样子,拿出些像样的东西,不要犯浑。”
秋康有些握不住手,带着笑望着张大妈,瞬间红了眼眶。
“好勒,大妈给的就接住,我们又不是外人,别叽叽哇哇的,莫跟大妈说那些空话。”
秋康手指颤抖着,点头:“嗯。”
虽然张大妈压低了声音,可凭洛水筠的听力又怎会听不清大妈说的什么,早就红了脸庞。
“好了,大妈锅里的东西还煮着呢,你好好对人家,大妈先去忙了。”张大妈嘱托秋康,一步三回头,笑着回去。
秋康背对着洛水筠,迅速抹掉了泪,带着温柔的笑,说:“你也听见了,愿不愿意吃?”
洛水筠面色不改地接过,轻咬一口混黄的苞谷粑,呼呼地吹着热气,回应:“味道还不错。”
秋康露出了笑,往家走去。他边走边说,叽叽歪歪得很开心:“我已经给他们打电话了,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大家一起聚一聚,开心一下。”
可能这是这三年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这里作为他的“家”。
“秋康,这些菜放在哪里?”洛水筠轻声说道。
“就放在桌子上,桌子才擦干净的。”秋康在厕所里忙碌着。
三年光景,不长也不断,却也足够将家里铺上厚厚的灰;橱柜里的棉絮早已泛黄,散着淡淡的木香;原本还有些崭新的木板墙,也变得泛白和蜡黄,有些地方甚至被蚂蚁抠出了大洞;唯一不变的就是坑洼的地面;破旧的瓷碗已经有污垢凝固在上面,不容易洗净,倒是秋康洗得发热,脱去了厚重的棉衣。
“外面椅子都擦过的,放心坐吧。”秋康大声地喊着。
“嗯。”洛水筠轻声地应答,外界白皑皑一片。
洛水筠忽然站起身,走向秋康:“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这里脏,你在外面等就可以了。”秋康将洛水筠赶走。
洛水筠被秋康这忽然的大男子气概弄得有些迷糊,走出,停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出神的望着这些东西,而门外被墙壁遮挡的地方就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也是最后一次。
她忽然有些悲伤,可悲伤又在一瞬间遏制。
“大兄弟,你兄弟来了,还不快出来接驾?”门帘外传出没心没肺的声音,是刘源,他们两平时也就这么无耻地瞎聊,也不管一点规矩。
刘源掀开布帘,第一眼就望见了洛水筠,原本飞扬跋扈的姿态,却在一瞬间萎缩:“洛水筠啊?你怎么在这里?”刘源摸着头,想起刚才的失态。
洛水筠微微一笑,望着门帘前出现的二人,礼貌一笑:“你好,来,快坐。”
刘源被接应得有些尴尬,洛水筠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气氛有些诡异,况且刘源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女生,不过好在秋康应声出来接场:“哟,这不是我们刘源大兄弟吗,还带着女朋友啊,可是撒了我一脸狗粮呀。”
“啧啧~”刘源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小子,深藏不露呀,什么时候的事?”刘源眉飞色舞地指着秋康和洛水筠两人,带着怪异的笑容。
“狗屁事,你他娘的给我去帮忙,普通朋友而已,倒是你?还不介绍给哥们认识认识。”秋康挤兑着刘源,踢了他屁股一脚,基情满满,看得那位女生脸上飞霞一片:“滚,滚,滚!兄弟我不搞基,这是我女朋友李紫嫣,认识一下。”
“你好,李紫嫣,刘源的女朋友。”
秋康认真望去,不得不承认刘源这小子还真是泡妞的货,这妹子比起他前女友好看多了,虽然前女友是他的初恋,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可是现在这女友长得贼漂亮,顶着俩大眼睛,闪着光的睫毛噗嗤噗嗤地眨着,像是小精灵的翅膀。带有点婴儿肥的脸庞,萌萌的像是“虎太郎”,组装在一起,却显得非常好看,一身黄色呢子大衣,带着雍容的感觉。
“你好,秋康。”秋康打了招呼,便是立马转头望向刘源:“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快,我要出手几个我的拿手好菜,你来帮我打下手。”
“好勒,谨遵康哥指示。”刘源妩媚着姿态,像是妖艳贱货,引得众人发笑。
“在笑什么呢?”门帘外传来标志性的声音,是老周,猥琐中透出苍老,一直未变。
他们几人止住了笑声,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周老师!来,来,周老师里面请。”秋康连忙缠着周老师的手,往里面请了过去。
几个人也跟了过去,唧唧歪歪地谈论着,他们相互介绍,带着笑意,洛水筠也在人群里,处得非常融洽。
秋康和刘源走到厨房,这里的一切刘源都非常熟悉,秋康不在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刘源在帮忙秋康打理,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刘源也渐渐忘记了这里。
“你好,请问秋康在吗?”庭院里又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是王哥的声音。
秋康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望着那出现的王哥,露出微笑:“王哥,你来了。”
“王哥,快来帮忙,现在忙不过来了。”刘源也打紧地望着门前的王珂,带着笑。
王珂也露出了笑容,快速融入了这个团体之中。
“我感觉在哪里见过你?”套路式的交流开端,王珂望着洛水筠带着点好奇,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她。
洛水筠报以微笑:“我见过你,不过你不记得了。”
王珂正准备细问,就受到秋康和刘源的强烈召唤,并未继续多问,连忙走进了厨房,开启了忙碌模式。
就这样,一场满汉全席的聚会开始了。
……
天色有些暗淡,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
冬日的夜、归来的雪、坠落的叶、冰冷的天、堆积的水、凝固的冰,全都沉积在庭院里,像是一幅幅抽象的风景画,却画出了达芬奇的色彩。
巨大的圆木桌,六个人围在桌前,像是早已熟悉的六个老朋友,唯一显得怪异的是他们的年纪属于三个阶层,到是有些像圆桌骑士,不过这桌骑士只有六个人,稍显得冷清。
圆木桌上摆放着五六个菜,两三个汤,头上的白炽灯散发出炙热的黄光,点亮漆黑的夜晚。
夜来得有些深沉,迅速将光芒吞噬殆尽。
“来,干!”所有人都举起杯,重庆啤酒在白炽灯光下倒映着金光。
所有人都喝了点儿酒,就连洛水筠都喝了一口。
虽然秋康百般劝阻,却依然无法阻止她。
在座的所有人口中都带着酒气,尤其是老周明明不能喝却要逞强,现在通红个脸,说些不害臊的话,引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秋康举着杯,四处碰。
他也好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自从发生了一些事后,他就开始压抑自己,压抑自己的情感,压抑自己的内心,直到现在才释放出来。
有点像《一禅小和尚》里的几句话:你一个人跌倒的时候,不会哭,不会闹,只会继续爬起来前行,可当有人停在路边关心你的时候,你就会哭得稀里哗啦,像是几岁小孩。其实,你伪装的坚强外表其实并没有骗过其他人,只是欺骗了你自己。
秋康的压抑,随着他们在身边,缓缓释放,绝望终会消散,只有互相倾诉后的温暖。
秋康猛地停下,杯中酒还漂浮着泡沫,随后一饮而尽,所有的悲伤在刹那释放,随后暗淡,消失不见,只剩下相见的欢乐与愉悦。
也不知是谁打趣,问起了刘源与秋康的过去。
老周便是说得红光满面,带着他独有的猥琐气质,瞪着贼眉和鼠眼:“秋康和刘源这两小子,我都怀疑是“假小子”了,那关系铁得就像是几十年的老基友,就差滚床单了。”
“哈哈哈~”秋康红着脸庞,有些微醺。
刘源那小子也快差不多了,喝酒后红得都到颈子了,一口浓厚的酒味。
不过他就是不倒,热乎乎地冒着汽,似乎他千杯不醉一样。
“周老师说实话,我们其实很喜欢你的物理课,可是周老师你有时也太凶了,我们几个都贼怕,现在看见周老师都还是有点后怕的。”刘源和王哥喝着喝着,说起了老周的事,倒是一旁的李紫嫣拉了他几次,不过他依然喝着,有些大了。
洛水筠望着这一桌欢喜的人,带着温柔的笑,给他们弄菜,倒酒,整个一小媳妇儿。
王哥也喝上了兴头,口无遮拦,却还是有所克制自己:“周老师你那时候是真得凶。”
老周顿时拉不下脸面,可王哥却忽然起身敬酒:“周老师,如果当年不是您点醒我,帮助我,我哪里会有现在的成就,这一切都要多谢您了!”
老周的尴尬瞬间散去,倒是带着些激动和自豪:“这是我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该做的。”
刘源也瞬间起身,敬向老周:“周老师若不是您,我的物理怕是还在七十几,哪会考一百零几?这一杯是敬周老师的。”
秋康也起身,红了脸,冒着热气敬酒,将心中的感谢说出了口:“谢谢!”一拜,一杯酒强行下肚。
周老师红光满面地一一回酒,这一刻,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骄傲自豪的时刻,辛苦教书育人不就是为了他们成材吗?他作为一名老师的职责做到了。
这是对他作为一名老师的肯定,也是对他人生路的肯定。
几个人喝酒,拼杀得不亦乐乎,眼中只有酒与回忆,其实菜都没动多少反倒是李紫嫣和洛水筠这两位节食的姑娘吃得最多。
酒席一直拼杀到了后半夜,眼见几个都要不行,秋康才说出来举办聚餐的真正意义。
秋康站起身,带着尊敬与感谢:“几位,你们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要讲给你们听。”
他们几个睁着微醺的眼睛,有些迷离,却也认真地听着。
秋康缓缓地说:“我准备出国了。”
“嗯。出国是好事呀,出国干什么?”周老师第一个发话,带着疑问。
秋康一口将杯中酒吞入腹中:“出国去闯,去造就一番大事业!”
“嗯,可以的,我支持你。现在国外比国内要稍微好闯一些,当然,我不支持你又走黑路。”王哥红着脸,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说着。
刘源一副没脸没皮地插嘴:“好啊,兄弟,以后混好了,带我飞!支持!”不过他又迷迷糊糊地说:“来,我还可以再喝。”
秋康清醒地告诉自己,他的确没有走黑路,只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放心,我不会再走黑路!”秋康给出了让他们放心地回答:“我这次要认认真真地拼事业。”
“好小子,有骨气,周老师绝对支持你!”周老师红着脸,说地铿锵有力。
“我也是!”躺在桌上的刘源默默说道。
“秋哥,我也支持你。”就连一旁没喝多少酒的李紫嫣都红着脸支持秋康。
“好媳妇儿,跟着老公心思走!”刘源又恬不知耻地醉醺醺念叨。
霎时间,李紫嫣红了脸。
只有洛水筠望着秋康的眼神带着复杂,因为她知道秋康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夜已过半。
现在场子里唯一清醒一点的就是周老师和王哥,人民教师还是很有定力克制自己,王哥是医生随时可能有急诊,也没敢喝多少,只有刘源像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周老师拿起手机,是师娘打来的电话,他还是屁颠屁颠地跑去接了电话,不过一会儿就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引来了几位清醒的人的笑。
“我先走了,你们师娘追我回家了,你师娘脾气不好,有没有啥口香糖让我缓一下酒气。”周老师红着脸问着。
众人都摇头,周老师也只有悻悻离去。
而王哥也接到老婆的电话,溜了回去。
只剩下那烂泥的刘源,瘫在桌上。
秋康被寒风吹得稍稍清醒,将桌子处理干净,开着一瓶酒,走到了庭院里,望着庭院里的尘土和融化的积雪,将酒全部倒入土中。
流着泪:“爸,我来看您了,我要离开了,去守护我该守护的东西,去寻找我想要寻找的东西。”
随后,背着刘源和李紫嫣、洛水筠一同离开,离开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的“家”。
最后在离去时,拥抱了刘源,虽然他像烂泥一样,差点吐了他一身。
……
冰冷的大巴行驶在离开牧原的路途上。
大巴里,只有一盏微明的小灯,这里面设施俱全,是夜车,不过没有休息用的床,只有睡在冰凉的椅子上,车师傅在前面开车,有遮挡用的布帘,
微弱的光亮里,洛水筠的眼睛在散发湛蓝色的微光。
秋康坐在洛水筠身边,望着洛水筠美丽的侧脸,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地笑着:“洛水筠,谢谢你。”
“不用谢。”洛水筠并不反感秋康的举动,反而是有些期待,不过她的眼眸却是望向窗外。
“作为答谢,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加入人类的阵营。”秋康有些微醉。
洛水筠有些疲倦的身影微微一愣,被秋康的话吸引:“什么理由?”
秋康嗤笑,像是嘲讽自己:“说出来,我怕你会笑话我。”
“我不会笑话你。”洛水筠语气温柔。
“其实,我害怕。”秋康说着,吐出无奈的酒气,转身望着头上的灯。
“我害怕绝望,所以我想要希望,他们就是我的希望——剩余的希望。可我若是连他们都失去了的话,我觉得我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我还是一个人而已。一个只有躯壳的人,没有了心。”
“如果有一天我只剩下我自己,我会哭,哭得怯弱。所以我害怕,害怕那样的感觉。”
“这些羁绊对我而言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秋康眼底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过:“若是有人或者说有事伤害我的羁绊,我就会和他拼命,不管这个东西是龙还是人。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想要保护你珍视的东西,你必须要拥有力量,而且奋不顾身走入他们并不理解的世界里,即便他们会抱怨你,会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和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你自己知道啊…所以,只能像个男人一样,背负着一切,努力的活着。”秋康眼中含泪,悲伤浸染了大巴。
“想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你就必须承担起一切,向前前行,即便那是随时会剥夺你生命的黑暗,也要义无反顾!因为你是一个男人!”秋康握紧了拳,说了一句男人的话。
“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停下脚步!”秋康说着,带着青年的热血,却宛若一道火焰,燃烧了秋康和洛水筠的内心。
洛水筠带着温柔的笑,轻声应答:“嗯。”
随后,秋康酒意涌上,靠着椅子沉沉睡去。
洛水筠靠着窗边,望着漆黑的一切,有迅速转过的行行枯松。
她紧闭眼帘,流下了泪。
她知道,他向往着平凡的生活,可命运偏偏选中了他;而有些人,明明命运不会选中他,却又要拼命地抛弃平凡的生活去寻求刺激。
你说,是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