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莫非老爷子，还有大伙都不乐意？”
“也不是不乐意，就是……”李秀生顿了顿，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就是担心自己的田被人分走，对吧？”姜凡接过了他的话头。
“这……公子明鉴。”李秀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此乃人心，承认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姜凡宽慰了老头一句，又道，“只不过有件事必须让老爷子你知道。”
“何事？”
“老天爷垂青我，可不仅仅只是让我庇佑你们。”
“他老人家的意思是？”
“自然是天下苍生！”姜凡冲着天空一抱拳，语气庄重，“只要其失去了家园，且心怀善念，小镇皆可为他们提供庇佑。”
“原来如此！”李秀生肃然起敬，“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看来真是错得离谱！”
“所以我希望老爷子你也能将老天爷的这份心思传达给各位父老。”
“一定一定！”李秀生赶忙起身冲姜凡深施一礼。
“不必客气，”姜凡示意老头坐下，旋即又道，“并且实不相瞒，这批新来的人我另有大用！”
“哦？不知公子有何打算？”李秀生闻言也好奇起来。
“我之前与你提过，小镇虽得上天庇佑，但也不可能事事依赖上天。”
“没错，君子亦当自强不息。”
“正是这个道理，”姜凡点了点头，“所以我建立了步兵营，希望招募一些兵勇将来或可自守。但老爷子你也看到了，时至今日除了春哥和冬妹，竟无一人愿意前来应召。”
“这……”李秀生叹了口气，“咱们这些人多是农家出身，种地养鸡、伐木打铁或许可以，可当兵……公子，着实有些为难人了。”
“道理我当然明白，所以也并未强求什么，但前几天的事情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公子的意思……莫非是牧家村、石家村的那些人？”
“老爷子你觉得呢？”姜凡反问。
事实上他之所以考虑最终留下石头等人，除去春哥和冬妹的因素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看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悍勇品质，以及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战斗素养：
最短的时间内推选出了领头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商议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对策。
不得不承认，骗镇民们去拿口粮然后趁机攻入小镇，确实是当时那种局面下的最优解。
并且这些人不但脑子灵活，更是有着极强的执行力，以及后来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气势。
如果不是自己在场，小镇早就落入了他们的手里，镇民的表现与之相比，简直就没法看了。
这样的人不把他们征召入伍，那才叫暴殄天物！
而这时，对面的李秀生也结束了思考，认真道：“公子的想法确有可取之处。”
“哦？说来听听。”姜凡微微一笑。
“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乃是内地百姓，故而的确不善战斗。然而坤阳郡乃我大宣西北门户，数百年来与北方异族冲突不断。所以此间百姓确实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悍勇之姿，说一句全民皆兵似乎也并不为过。”
“是啊。”
姜凡点点头，随后又将自己想到的那个重要因素与老头分享，当即赢得了老头的肯定。
就听李秀生补充道：“并且这些人能够从逄家的兵营里逃出来，确实可堪大用！”
“逄家？”姜凡一挑眉，“那是谁？”
“啊呀，我老糊涂了，忘记和公子说要事，”李秀生歉然一笑后道，“逄家便是此番攻占坤阳郡的那股叛军的首领。”
“这个家族很强么？”姜凡好奇。
“很强，且底蕴深厚。”老头脸色严肃道，“当年我大宣太祖立国后曾于王都兴建‘天罡阁’，内中供奉着有从龙之功的开国元勋共计三十六人，因其暗合天罡之数故以天罡为楼阁之名。”
“那这逄家排第几？”
“若没记错，似乎是第六。”
“那还真挺厉害。”姜凡微微颔首。
历来这种“榜单”都不完全参考军功来评判的。
譬如大唐军神李靖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只派第八，比尉迟恭还要低一位。
论军功，尉迟恭跟李靖根本没得比，但人家却握有“护驾有功”的王炸。
尤其是在玄武门之变时候，更是把李世民从生死边缘给救了回来。
至于因演义而更为知名的秦琼和徐懋功，一个垫底，一个倒二。
这逄家能在三十六个功臣里排行第六，其家族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
“是啊，这逄家祖上据说就是西北豪族，为了襄助太祖当初变卖了所有家财。后来太祖为了报答逄家，就赐给了他们西北很大一片土地，并准许他们招募部曲，建立自己的私兵。”
“这么大度？”姜凡一怔，“应该是有条件的吧？”
“当然有，”李秀生苦笑，“帝皇怎么可能让你在边境拥兵自重，只不过当时也是情势所迫。”
“为了抵御北方异族？”姜凡忽然想到了什么。
“没错，”李秀生点点头，“那时还没有坤阳郡，西北这边的局势也是盘根错节，逄家在此地有根基有人脉，所以只有他们能镇得住场面。然后就是北方异族不断侵扰，需要有人为大宣守住西北大门。多方权衡之下，太祖这才做出了那个决定。”
“但后来还是有了坤阳郡，莫不是逄家暴露了野心？”
“是的，太宗年间有人上报弹劾逄家拥兵自重，甚至勾结异族有不臣之心。于是太宗就派人彻查此事。”
“结果呢？”
“结果就是逄家被褫夺了爵位和封地，但终究因为其家族势力不容小觑，太宗并没有将其灭族，仅仅只是处死了几个逄家子弟，其家主则是象征性地被关了一年后，被默认准许以巨资赎回，而坤阳郡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所以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太宗为了直接掌控西北而设立了郡县，逄家人为表忠心就表示愿意出资兴建城池。那所谓家主的赎身巨资其实就是坤阳郡郡城的建设费。”
“所以这坤阳郡既是逄家的家，也不是他们的家，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李秀生笑了笑，“反正那次事情后逄家元气大伤，之后的几百年里一直都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动静。
“眼下天下大乱，皇族式微，不少天罡阁功臣的后裔也都起了谋夺天下的念头，但逄家一直没有做这个出头鸟。用牧家村、石家村那些人的话来说，逄家人觉得如今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一直都在暗中积蓄力量。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还是被坤阳郡郡守知道了，逄家唯恐事情败露所以就提前下手诛杀了郡守一家同时封锁了消息，而那批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逃出来的，能力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