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那个满脑袋刀疤的大光头?”逄煜似乎想起了什么。
“没错,就是他。”陈玄儒点了点头。
“他怎么了?”逄煜不解。
“老爷您稍等。”陈玄儒说着便来到厅门口,冲一个侍卫耳语了几句。
那人得令后立刻快步离去,约莫盏茶的工夫,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即就看到那名侍卫押着一人来到厅前:“老爷,先生,人带来了!”
逄煜抬头一看,只见大厅门槛前站着独眼汉子,他上身赤裸被人用绳索绑着,在他的胸口位置有一个十字交叉的刀疤。
看到这独特的印记,逄煜微微颔首。
当了那么多年的西北地头蛇,他对于这方圆数百里的盗匪势力自然有所了解。
并且事实上西北地带的许多盗匪,都是他逄家暗中培养的黑手套。
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削弱坤阳郡的实力,让他们疲于奔命,为日后的起兵做好准备。
当然,作为家主,逄煜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最开始也曾时常过问,但这些年他忙着为起兵而各处张罗奔走,所以对于这些黑手套如今的情况也变得不那么了解了。
不过这麻粲倒是一个意外。
倒不是他的实力有多强,而是此人足够凶残,且还是惨无人道的那种凶残。
并且这货还是个白眼狼,自打从自己这边得到了足够的战马后就开始各种作妖各种不服管。
他几次萌生出兵剿灭的念头,但最终都因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给耽搁了下来。
此刻他看着面前这名独眼马匪胸口的标记,冲陈玄儒道:“先生,你为何要带此人来?”
“你把此前与我所说的话再与老爷说一遍,莫要有所隐瞒。”陈玄儒冲那马匪道。
“是,”那马匪点点头,随后冲逄煜也磕了个头,道,“大老爷,差不多一个月前,我家二当家与一百来号兄弟突然失踪……”
原来麻粲当初率领众人押着范沉前去“猎猪”时,多少还是留了几个马匪守家。
结果没想到大部队自此便一去不回。
由于以前不论是麻粲还是二当家都有过在外猎猪半月不回的先例,再加上对自家大当家实力的足够信任,所以刚开始这些留守马匪也并未察觉有啥异样。
但半个月过去后,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倒不是担忧老大翻车,而是此时山谷中的吃食已几近耗尽,他们不论如何都要出去猎杀一波,顺便探明一下情况。
结果当来到小镇之外时,几人就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景象:金色的麦浪,碧绿的桑林,还有养鸡场、鱼塘,甚至隐隐还有那传说中只有贵族才能享有的葡萄藤!
如果不是真有所谓的老天爷,在这荒年的大西北,怎会出现这样一个宛若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自家的两位当家和那上百号兄弟,莫非真的是被老天爷所诛杀?
一想到这,他们几个就不寒而栗。
即便连续观察了几天,发现那镇子里似乎只有一群普普通通的农夫,他们最终也没敢再越雷池半步。
之后他们几个辗转多地,结果正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初麻粲带着他们横行无忌的时候可是得罪了不少势力,其中也不乏有逄煜的其他黑手套。
但当时他们实力强,那些势力奈何不了他们,于是只能打掉了牙齿肚里咽。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当初你们怎么欺负别人,别人自然要加倍“报答”回来。
最终那几个同伴纷纷死于那些势力的追杀,唯独他侥幸活命但也因此瞎了一只眼睛。
走投无路之际,他想起此前在一次打劫过程中无意间听麻粲提过他们乃是逄家黑手套这件事,这才决定硬着头皮来碰碰运气。
“……大老爷,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这独眼马匪说完,一头磕在地上,全身颤栗。
逄煜和陈玄儒还未开口,刚挣脱了束缚的逄坤就抢着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个镇子,是不是位于此地西南三百里左右的那片河谷区域?”
“对,没错,就是那里!”独眼马匪点了点头。
姜凡小镇所在的这片区域,数百年前曾有一条大河经过。
后来大约在大宣建国一百年的时候,西北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导致地形改变,于是那条河流便渐渐干涸,留下了如今那种两侧有山壁的地形。
“父亲,父亲!”逄坤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们昨晚追杀那顾清扬,就是去到了那片河谷。你若不信,孩儿可以亲自带你去看!”
此刻,这小子也不管啥祸乱不祸乱军心了,只顾自己保命要紧。
并且他也很清楚,尽管自己乃是逄煜的亲儿子,但到底是庶出。
论地位,和嫡出的大哥逄基根本没有可比性。
尤其是,若真论起年岁,逄基其实比自己和逄城都要小。
但人家有一个牛逼的娘,或者确切说有一个牛逼的外公,自己母亲娘家的家族根本没法和人家掰手腕。
而此番起兵若是真打出一番天地,届时继承父亲基业的也必定是这逄基。
同时逄坤也深知逄基的性格,此人心胸狭窄,素来容不下他们这些兄弟。
如今没翻脸,是因为逄家起兵在即,大家都还有利用价值。
一旦真到了功成的那一天,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卸磨杀驴?
想想大宣为啥会走到今天,还不是因为百年前的皇储之争!
所以在这一刻,逄坤甚至动了阻拦逄煜起兵的念头,而这天意则正好被他拿来说事。
此刻,逄煜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若说逄坤的话可以被视作妖言惑众,那这独眼马匪的说辞又怎么说?
人家本来就是自己培养的黑手套,如今混不下去了前来投靠,完全没必要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去编瞎话。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要阻我逄家此次起兵?
一想到这,逄煜的心中便是万分不甘,最终他看向陈玄儒道:“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陈玄儒闻言微微一笑,道:“老爷,此事在我看来并非大凶,反而乃是大吉之兆!”
“大吉之兆?!”此言一出,逄煜猛地站了起来,旋即一把抓住陈玄儒的手,语气发颤道,“先生,此言何解?”
在场的众人此刻也都屏气凝神。
尤其是逄坤和逄城,都想瞧瞧这位他们素来看不惯的书呆子又能捣鼓出啥花样来。
“老爷,您可还记得数年前流传的一句谶语?”陈玄儒挣脱了被逄煜捏得快要发紫的手,脸上却是笑容依旧。
“谶语?”逄煜沉思了片刻后道,“先生说的莫非是‘天地倒转,得坐江山’?”
这几个字并非是这几年才流行于民间,但要真去追本溯源,也几乎没人能确切说出究竟兴起于何时。
但大致来说,至少十年是有的。
“没错,”陈玄儒捻了捻胡须微笑道,“此前民间对此谶语有不少解读,也有几个出头鸟强行将之往自己身上套,认为自己乃是天命所归,可结果都不得善终。”
逄煜微微颔首,既然心存谋夺天下之意,这些事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而作为一个对天意有着某种执念的人,他也一直希望这句谶语真的能与自己扯上关系。
只是之前因为有太多惨痛的案例,以至于很久以来他都快要把这八个字给忘了。
此刻见陈玄儒再次提起,他的呼吸也不禁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于是试探着道:“那依先生之见,这谶语当如何解读?”
“此前我还不敢确定,可现在确有九成的把握。”
“怎讲?!”逄煜眼瞳微缩,掌心微微见汗。
“这天者,乾也;地者,坤也。是以天地者,乾坤也。天地倒转者,坤乾也!”
“坤乾?坤乾……坤乾!”逄煜喃喃数次,忽然双目圆睁,“先生的意思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