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镇里两位面色不好的领导，杜远光的车也到了。
车里，周桂芳拧着眉头说道，“以后见领导别总掏心窝子尽说实话，场面话该说还得说！在领导跟前要顺着话茬接......”
“怎么？事实摆在那儿，我又没编瞎话！”
周桂芳指甲几乎要掐进真皮座椅里，“官场规矩和生意场不同！说话讲究个三分真七分藏......”
“成，下回我兜着圈子说！”想起两位镇领导拂袖而去的模样，秦峰摸了摸鼻子。
“别当儿戏！哪天真把领导惹毛了，穿小鞋都算轻的！”
“这样吧，下回接待全权交给你，我不管了，太难招待了！”
“可有些事我拍不了板啊！”
“没事，重要的事情你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沟通都成！”
“……”
周桂芳扶额，初见秦峰时就发现他跟官场人打交道完全不在频道。
原以为他是装傻充愣刻意为之，没想到竟是本性使然。
她叹了口气，“书记硬塞的200亩地打算怎么解决？”
“下午去踩个点，能用就要，不合适就推！总不能强买强卖。”转头对驾驶位上的杜远光说道，“杜总，下午带你看莲月镇真正的风景，最美的地方！”
杜远光早就憋了一肚子话了，见气氛缓和才开口：“行，偶尔放松放松也好，我一会去准备准备！”
“不用，很快的，转一圈就回来！”
“……你刚不是说带我看风景？”
“你是美女吗？”
“不是！”
“那还瞎惦记什么？”
……
下午两点，稍作休整，三人从公司出发。
越野车穿过小坳里，驶离省道，转进县道往北面疾驰。
“上次去翠泉村还是我老爹在世时，采红菇煮粉吃起来那叫一个鲜……”秦峰坐在副驾上看着一路上没有多大变化的房子感慨。
“现在红菇市价200一斤，采的人少了。”周桂芳接话。
“七八年前县里不是和另外两家单位砸重金搞翠泉生态区吗？怎么悄无声息了？”
“试运营得出的数据惨淡，加上举报不断，最后被夏视曝光成负面典型……”
“这条新闻我倒还有点印象，大学毕业那年，也就是三年前，看到新闻说这个项目劳民伤财，脱离实际，镜头里只有几栋烂尾民宿……”
“那是因为低调处理了，你上去就明白什么叫脱离实际了！”
“建得很夸张吗？”
“极为夸张！新闻过后，北山县发生了很多大事，你现在看到的主要领导都是那个是时候换上来的。”
“嚯！水这么深？”
“嗯！这个项目滨海文旅占股49%，北山文旅31%，天域旅游20%，总注资46亿。实际只完成了二期，第三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损失、影响都非常大。”周桂芳报出一串数字。
“好大的手笔！”秦峰倒吸凉气，“这可是七八年前的46亿，当时能建两座跨海大桥！”
“县里背着的92亿地方债务，这个项目'功不可没'。”周桂芳冷笑。
途经斑驳的村牌，盘山道在引擎轰鸣中节节攀升。
双车道沥青路面上落着不少的枯枝树叶，车轮碾过时发出细碎脆响。
“配套倒是舍得下本。”秦峰瞄着反光镜：“早年这可是条黄土路。”
“单独立项的交通工程，没算在景区投资里。”周桂芳望着窗外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侧虬结古树盘根错节，嶙峋怪石点缀其间，溪水潺潺的山凹里不时有大片大片的竹林闪过。
杜远光刻意压着车速，欣赏一路的风景。
半小时后，翠泉生态区的首座观景台跃入眼帘。
巨大的椭圆形岩石凌空探出山体，靠山一侧的仿古木栈道蜿蜒而上。
栈道前专门修建了停车场，杜远光按秦峰的指示将车停进场内。
停车场空荡荡的，不见一辆车子，堆满了零食包装袋和树叶。
栈道入口的青灰石碑上镌刻着“云石观景台·海拔826米”。
“嚯，826米，难怪上来的这一路绕得我头都晕了！”杜远光揉着太阳穴，目光顺着石碑往岩顶扫去。
周桂芳指着岩顶介绍，“每天的清晨，这里大多时候都有云海翻腾，仙气缭绕的景象，能持续两三个小时呢。”
“这……算正式进入景区了？”秦峰环顾四周，入目尽是萧索景象，全然没有景区该有的热闹。
“不算！这观景台是免费的，正门还有两百米！要到云石观景台上面看看吗？”周桂芳向上指了指。
“来都来了，上去转转！”秦峰带头向着栈道走去。
……看着不高，三人用了五分钟才喘着粗气登顶。
观景台中间高周边低，中央凸起处立着座飞檐木亭，巨大的岩石外围仿藤护栏有一小断毁坏，裸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
极目远眺，莲月镇的景色阡陌纵横，如棋局展开，县城的轮廓在天边若隐若现。
杜远光快步走到了岩石边，“这视角绝了！秦总快给我拍几张，回头发朋友圈肯定爆赞！”
“早些年这岩顶可上不来。”秦峰边调手机镜头边说，“不过我记得更高处还有个平台？”
周桂芳也拿起手机拍照，“你说的是云海观景台，现在划进收费景区了。除了这两处，还有山峰民宿都能看云海日出，山的另一侧还能看见小半瑶光县。”
“云石，云海，名字倒是起得挻好听！”秦峰走到护栏边，摸了摸生锈的钢筋，“这要是没有人维护，再过个三五年就得断开，到时候就危险了！”
“这里早晚温差大，湿度高，生锈快，景区被叫停后，外围就没人管了。”周桂芳让秦峰站好姿势，帮他拍了几张照片。
“比北山县城的五仙山还要漂亮。”杜远光感叹道。
五仙山是北山县比较有名的景区，五A级，目前私人在运营，不过外来的人不多，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算得上是北山县的一张名片。
周桂芳把手机交给了秦峰，让秦峰帮忙拍照。
“这么漂亮的景色，怎么会没人上来呢？”杜远光有些搞不懂，这一路上来，开了半小时，只看到了四辆车。
拍完照的周桂芳掰着手指细数，“第一，原计划的高速公路为保护生态改道；第二、瑶光县村民常因利益纠纷堵路；第三、这条路非主干道，司机更倾向走省道；第四、本地人对这里的景色司空见惯；第五、景区试运营后因入不敷出关闭，现在里面空无一人，进去有点吓人。”
杜远光摇了摇头，“可惜了！”
秦峰看了看手机的时间，2点42分，担心一会来不及看现场，对两人说道，“走，去梯田。”
“梯田在景区里面，属于配套景观之一！”
“啥，梯田都被收归景区了？”
“那倒没有。“周桂芳快步跟上，“当初用高标准农田资金建的，权属不归景区，就是位置恰好被圈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