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帐里时,翟让盯着白月棠愣了一阵:“白兄弟归来,真可谓脱胎换骨了。”
白月棠抱抱拳:“幸不辱命。”
翟让见余果儿平安归来,心情大好。两人寒暄几句,白月棠注意到含笑在侧的男人,翟让呵呵一笑:“这位是法主先生,与我多有臂助。”
男人冲白月棠行礼:“李密久闻白兄孤身托护果儿姑娘之义举,好生钦佩。”
白月棠听到这个名字,笑容微滞,旋即还礼:“幸会!”
他察言观色,看翟李二人有事相商,随即说明来意。
翟让自是应允,将他暂且编入李密的‘山’字营中。
白月棠见事已说定,就借说去寻赵孔雀,告辞离去。
见大小两人离开,翟让颓然坐下,神色忧虑。
“自张须陀领荥阳通守,前后五次接战,节节败退。长此以往,只怕众兄弟心意动摇,今次依法主兄之计再败,各头领已有怨言,而张须陀并不冒进,如今状况该如何呢?”
他看似自言自语,却有意无意看着一旁李密。
“将军打过猎吗?”
李密手指轻轻拂过沙盘,拔去插在其上的一只小旗。
“愿闻法主兄高论。”
“我曾养过几只猎犬,深谙其性。若是看到猎物就撒出去,时间一久,捉不到野物,这些畜生难免泄气,再往后遇上猎物,凶气也就没那么足了。”
李密笑笑,“我若反复勒制,待猎狗们凶性炽热,再散将出去,倒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翟让听的微微皱眉,就听李密续道:“将军不要误会,如今张须陀几次勒令部曲,不得深追。然我军几次三番与之稍触即溃,难免令隋军生出轻视。他本人老成持重,不敢冒进,但猎狗束缚得久了,主人的命令也就未必事事依从。”
翟让摇头:“畜生行事,岂可与纪律严明的军阵相比。”
李密竖起手指,呵呵一笑:“那是自然,所以这把干柴上,还差一点火油,咱们等的也就是这个契机。”
翟让看着他拔去的小旗位置,若有所思:“法主兄是说,洛口仓?”
李密叹道:“咱们取了金堤关,荥阳门户洞开,现在正是拿下洛口仓的好时机。张须陀在山东剿除义军,形势大好,为何皇帝却急召他总理河南诸军事?”
翟让看着沙盘,皱眉不语。
李密指向沙盘西方,即使是沙盘里小小一角,也看的出他所指是一座规模宏伟的城池,“于朝堂而言,丢了荥阳,江都与洛阳的联系将被斩断。皇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会让自己困在江都的,倾力剿灭瓦岗的谕令,只怕已经递到张须陀的案头了……”
“攻下洛口仓,我军也得以修整兵马,以图洛阳。将军,制胜之机已现,还望早做决断。”
……
洛口时称天下第一大仓,仓城径二三十里,足可容纳粮食近两千多万石。依水路之便,可济东西两京。后大运河凿通,更可辐射河北、江浙,实为中原命脉咽喉。
荥阳太守杨庆在站仓城上往丘陵下望去,密密麻麻的瓦岗贼兵结营扎寨,这情形看的他脚底有些发软,随从扶住他,被他气急败坏地推开。
杨庆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白白胖胖,让人无端能联想到洛口仓中的硕鼠。早在翟让在瓦岗起事时,他就嗅到了危险气息,向在江都南巡的皇帝上了奏疏,请求兵援荥阳。
张须陀两万精兵来势汹汹,据说与贼兵交战五六次,打的瓦岗众贼抱头鼠蹿,可他万万没想到竟蹿到了洛口仓城之下。
他临高俯瞰,见贼兵扎营布阵,井然有序,丝毫不像接连吃了几次败仗的样子。
“他张须陀到底在干什么!贼兵若攻下仓城,中原休矣……”
洁白的面皮上,两撇小胡子因激动微微颤抖着。
“我,我要向陛下参他……”
就在这时,一名随从慌慌张张跑上来:“太守大人,张,张将军,有信使来。”
“带上来!”
杨庆的小眼睛亮起来,再也顾不上看城下的瓦岗军,急急奔下城头,从信使手中夺过信件。
那信笈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过午破贼,坚守仓城!
杨庆看着信使呆了呆:“贼兵号称十万,仓城有守军六千,我与张将军里外夹击,岂不更有胜算?”
信使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说,连忙摆手:“张将军说此举万万不可,贼兵虽众,但洛口易守难攻,瓦岗众贼一时难以攻克。只是洛河一带地势复杂,不利于骑兵交战,他本待逐步将群贼逼退至平原处决战,奈何……”
信使顿了顿,才又续道:“总之,太守大人只需紧守仓城,若仓城有失,那就万事皆休了。”
杨庆握着信笈,胸膛起伏一阵,才又问道:“过午发兵,张将军有把握破贼吗?”
信使摇头苦笑:“战阵之上,瞬息万变,那有必胜的道理。”
杨庆挥退信使,心中微有不屑。世传他张须陀威振东夏,如何用兵如神,如今面对流民贼寇,竟是如临大敌一般,果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
白月棠找了一圈,并未见到赵孔雀。据一名兵勇说,赵孔雀不在营中,大约是去附近河岸上去了。
白月棠带着余果儿穿过营地,前面水波粼粼,草地上卧着一只毛色灰黄的畜生,竟是赵孔雀那只天山马鹿。
小店夜战之后,那头畜生不知道跑去了那里,难为赵孔雀竟能找回来。
正值换毛的时节,那马鹿显得丑陋邋遢,余果儿倒是很感兴趣,绕圈打量。
赵孔雀躺在草地里,眯眼打量着白月棠,嘴里不知喃喃了句什么。
“既然喜欢清净,怎么不离开?”
白月棠在他跟前坐下,生长茂盛的野草尖刺穿衣衫,扎的他屁股生疼。他只得换个姿势,蹲在那里。
“总是惦念着那些情义,怕他死在这乱战之中……”
白月棠笑笑:“他是一品宗师,我看你是多虑了。”
“是么?”赵孔雀歪着头,“一品宗师也不是万人敌……”
白月棠想到自己熟知的那段历史,不知道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上演。
他暂时抛开这些纷乱念头,“有件事想拜托你,嗯,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