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白月棠自降临以来面对的最凶险局面。
对方只是从四品，但那怕当初面对王玄赞，情势也没有这么诡异。
他的视力还在下降，视线里几乎全是漆黑。
在布玉檀的视角看来，白月棠整个人着魔了似的，在原地疯狂挥刀劈砍。她唤了几声，对方没有回答，整个大殿内静悄悄的，就连自己剑条舞动，都带不起一点风声。
她急切间脑袋空空，剑条的反击几乎都是出自本能。
对面的文士显然并不是精于击技的高手，一双肉掌也没给她带来多少压力，可自己就是无法立时击杀对方，那种感觉像是被人强行抹掉了部分武力，说不出的憋屈。
她又唤了白月棠几声，眼前的文士却凭空消失了，连同白月棠一起……
白月棠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眼前却突然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视力恢复了，而且又回到了檐角处，只是布玉檀已经不在身边。
他抹了把额头冷汗，“幻术么？”
可惜他对这类神通一无所知，唯一能沾点边的灵匹也不在跟前。
他还是硬着头皮顺漆柱滑下去，殿门外没有了守卫，整个佛殿内出乎意料地亮着烛光，文士盘腿坐在佛像前，只是这一次，正面对着他。
“我与白兄有过节么？”
李密低着眉，白月棠无法看清对方神情。
“没有！”
白月棠挽刀踏进大殿，他多少明白了一点，这个所谓【罗山瀚海】的结界，和自己的【苍潭】大不一样，看起来应该分了好几重，所以自己看不到布玉檀。
如果是这样，那维持这样的结界，需要消耗极大的精神与气力，天通果给出三刻钟破除的时限，但他自己揣测，那应该是【罗山瀚海】的极限。
烛影里的李密缓缓抬头，摊手微笑，“恕在下糊涂，那白兄这是为何。”
白月棠抱着刀穿过玉勾连云纹灯台交缠的阴影里，语气真诚，“这有什么可糊涂的，你李法主平生就没有过一次，不问缘由的杀一个人么？”
李密叹了口气：“不，一切皆有缘由……”
白月棠尚未弄清【罗山瀚海】内的玄机，不敢贸然动手，那知眼前大殿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一般，一点点消失了，只有李密那幽沉的声音仍在回荡。
白月棠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檐角上，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他没有立刻动作，这一切太过突兀诡异，自己一定是陷入了某种结界内的幻术，但是该怎么破解，毫无头绪。
“循环么？”他握紧刀柄。
“白兄不下来么？”
大殿内传来李密低沉和缓的声音，如有魔力。
他决定鲁莽一次。
磊落骨劈翻大片烛台，铜器砸落地面，打破大殿内的死寂。
刀锋贴着李密脸颊划过，被对方屈起双指荡开。
下一刻，文士颈子处血花怦然炸开，他化解了刀势，却被匹夫十二楼的阴劲所伤。一击得手，白月棠心里却无多少喜悦。他料定对方和自己在实战上未必会有多少差距，甚至高于自己，一击必杀几乎是痴人说梦。
李密捂着创口，笑的森然。
“好刀法。”
话音落地，眼前佛像、烛台、挂幔、朱红漆柱扭曲起来。果然，他再次回到檐角上，刀锋上光滑洁净，没有一点血污。
明月在天，照的刀身雪亮，白月棠看着映在刀身里的自己半张脸，倒吸了口凉气。
映在刀身里的镜像，和自己平时的模样没什么太大分别。但他就是觉得，那已经不完全是自己了，眉眼间甚至有几分李密的样子……
文士好整以暇，步出大殿，站在寺院中心，双手拢在袖子里，朝檐角上的白月棠拱了拱。
*～
白月棠怒骂一句，他被激得心里发毛，凶气激发，纵身提刀就冲院落中李密斩落。
这一次，文士抽身反击，脚步旋飞，屈肘猱身，飘絮般一掌，穿过刀光按在白月棠心口。
劲力吐出，浑厚掌力犹如巨锤砸中胸口，白月棠哇地吐出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李密半条手臂也被磊落骨斩断，咕噜噜滚出老远，血流如注，文士却毫不动容。
白月棠胸前剧痛，眼里金星乱晃，脚下却毫无滞涩，身躯摆荡，磊落骨两记戳刺，又在对方身上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创口。
电光火石，目不暇接。身虽遭创，但匹夫十二楼威力却没打折扣。堪堪交了七八招，李密轻笑一声，景移物换，白月棠又回到了檐角之上，只是这一次，胸口疼痛，他撩开衣服，被李密击中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只乌黑手印。
白月棠颓然坐倒，他不是全无收获，与此前几次相比，这一次的循环时间变长了。刚才的交手虽然短暂，但李密的身手比上一次明显变强了不少。
每一次循环，持续时间在逐渐拉长，对方的实力也随之增长，也许不是增长，而是在逐渐接近他现实中真正的水准，白月棠无从判断。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被拖垮。
他仔细回想在【苍潭】中的每一次剧斗，可以肯定的是结界只会给予开启其宿主某些方面的加持，身处其中并非不可打败，只是会拥有相对优势。他不相信李密在【罗山瀚海】中可以做到无限的循环，但天通果给出的信息有限，破绽根本无处可寻。
一次……
两次……
循环不断，白月棠靠着屋脊兽喘气，左臂耷拉着，那里在上次的交手中已经骨折了。他的右手依然稳稳握着磊落骨，体内神武炁汹涌奔腾，悬河运转至前所未有的状态。
但体力的消耗实在太过，他取出自己炼制的丹丸，吞入腹中。
可以肯定的是，每一次的循环，李密的神武炁品阶的确在不断上升，从六品，到从五品，已经很接近天通果初次给出的信息了。
再有两次，他咬咬牙。苍龙神武印并未被【罗山瀚海】压制，再不济他还有两次免死的机会。
喀拉！
碎石纷飞，屋脊兽被掌力轰碎。
男人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刀锋与空气摩擦出幽蓝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