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岳阳城南,艳阳高照。
锦衣卫卫所的会客厅中,慕容逸尘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又再次沉默了下来。因为,眼前的事还不用他多说什么。
慕容沧浪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朝着坐在堂上正座的身穿青锦绣服的青年笑了笑,道:“梅大人,此事就拜托了。”
那青年正是梅花门门主梅鹤龄之子、锦衣卫湘赣卫所千户梅弘殊。数日前,他接到上头指示,先后派人赶赴临川,调查连江九坞首脑及当地乡绅、富豪被杀一案。因为兹事体大,便收押了不少艄公。没想到,今天一早,慕容世家二位公子登门,竟是为了这些艄公担保,这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不过,慕容世家素来以主持公道闻名天下,这种事被他们遇见定要插手一番,此事也在梅弘殊的预料中,只是四公子慕容逸尘提出的要求让他有些难办。
将作为嫌犯的艄公全都放了。此事他能贸然同意吗?
如今上头让他尽快破案,不管怎么说手头有嫌犯总是比没有强,为了区区侠义之名就把人放了。
他这锦衣卫千户怕是要干到头了!
侠义,这年头还有人信这玩意儿,还是慕容家的公子!
梅弘殊不知该感到可笑还是无奈。
去年,他父亲梅鹤龄参与青龙山庄之事,忙活了那么久,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当着江湖同道的面,梅鹤龄故作沉稳,什么都没说,回家后那雷霆大怒的样子,梅弘殊至今还记得。说起来,父亲白忙一场,其中就有这二位公子的原因。所以,二人今日到来,他实际上是不想搭理的。可是四大世家声势浩大,昔年又曾助本朝太祖打下江山,素有江湖王侯之称,与朝中某些大员的关系也匪浅。梅弘殊在官场多年深谙其中妙谛,否则也不会才二十出头就能身居千户一职。
贸然放人固然不妥,得罪慕容世家的事也不能做。
因此,谈了好一会儿,梅弘殊的意思显得很暧昧,既显得自己对慕容氏兄弟提出的要求很是同意,又显得因无法违背上级的命令而十分为难。
他这副官场老油条的样子,慕容逸尘不知道如何应付,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全都交给二哥。慕容沧浪当然知道梅弘殊的意思,条分缕析地将艄公不可能参与谋害连江九坞头目和乡绅的原因重申了一遍,并且明确自己的意思,那就是慕容世家会上书朝廷,请求彻查此事,起码不能将那些无辜的艄公定罪。
梅弘殊要的就是这番话,如此一来他谁都不得罪,甚好。于是,他笑了笑,拱手道:“二公子想得周到,梅某佩服!放人的事就交给在下,虽说不能立即释放,但梅某也定会照看好这些艄公。”
慕容沧浪拱手还礼道:“那在下就替这些艄公先谢过大人!”
三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慕容沧浪和慕容逸尘便起身告辞。兄弟二人走出卫所,上了马车,慕容逸尘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说梅弘殊会放人吗?”
慕容逸尘淡淡地一笑,道:“就像他说的,人他一定会放,只是不能那么快。不过,那些艄公在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再受什么苦了。”
慕容逸尘想了想,有点想明白了里面的关键,恍然道:“真想不到,这梅弘殊年纪不大,心思真不少。非要咱们能让上头关注此案,到时候不会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这才放人。这个人啊,还真是有意思!”
慕容沧浪叹道:“官场的险恶有时更甚于江湖,他们这些人早就学得圆滑了。回去后别忘了打发人来,将我那幅米芾的真迹送来。就说知道梅掌门酷爱书法,小小敬意还托大人转交给梅掌门。”
慕容逸尘冷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二哥你那幅真迹得来不易,就这么送给了他父子二人,当真便宜了他们。”
慕容沧浪感慨道:“我有心不送人,偏生你要做大侠、做好人。做哥哥的就助你一臂之力,也来尝尝做大侠的滋味。”
他话是这么讲,但是慕容逸尘知道二哥其实也是惦念那些受苦的艄公。于是感激道:“不管怎么说,二哥,谢谢你!”
慕容沧浪看了一眼弟弟,突然摇了摇头,笑道:“有这份心就行了。别用那种眼睛看着我,我可没断袖之癖,再说你又是我亲弟弟。”
慕容逸尘哭笑不得地道:“能不能正经点,我的眼神就那么恶心吗?”
慕容沧浪眨了眨眼睛,道:“是有那么点,所以我就奇怪人家燕姑娘到底看中你什么了?”
慕容逸尘本来要出声反驳,听到二哥后面的话,脸一红,嘀咕道:“也没什么,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慕容沧浪“哦”了一声,道:“好像这种事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普通朋友吧!”
慕容逸尘心想:“要是说起这件事,二哥来个紧追不放我脸还往哪儿放。眼下只能来个倒打一耙,让他别盯着我不放。”想到这里,慕容逸尘急忙道:“二哥,你就别说这八字没一撇的事了。我倒是想问问你那没过门的媳妇什么时候嫁过来?”
他冷不防问出这件事,慕容沧浪也不禁愣了愣,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人家年纪还小,再等等吧!”
“还小?”慕容逸尘吃吃笑道,“今年好像也有十七八了吧!再不嫁过来不就老了?”
慕容沧浪轻叹道:“提起此事我就不自在。也不知道爹当年是怎么想的,江小姐的年纪做我妹子我都嫌小,他竟然叫我娶她为妻。也不知我这病秧子会不会误了人家。”
“怎么会呢?”慕容逸尘心里不禁有些难过,忙道,“二哥你多心了。我听说那位江小姐文武双全,人长得也很漂亮,梦辰阁上下对她都赞不绝口。想来他日也必定是个贤妻良母。”
慕容沧浪摇了摇头,道:“但愿吧!”
马车一路驶向客栈,就在距离客栈不远处的集市,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马车晃了几晃,停下了。赶车的冯叔掀起门帘,道:“二少爷、四少爷,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围了很多人,车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