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爪当胸刺来,屠命想要彻底结束这场战斗,一出手便极为狠辣。不想他这一爪才递出,慕容逸尘的剑就像从虚空中蹿出一般,猛地斜刺向屠命,而他自己则不知何时从屠命的身边溜了过去。铁索桥在狂风中摇摆不定,但是慕容逸尘却能在颠簸的桥面上灵活地移动着,闪展腾挪,毫无半分受到影响的样子,与刚才束手束脚的少年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而更让屠命惊讶的则是慕容逸尘的剑法与之前迥然不同,每一剑都至少带着四种变化,每一剑刺到半路都会莫名其妙地改变方向。
所有的人都看得又惊又喜。因为他们都知道二人的实力相差太多,所以都为慕容逸尘捏了一把汗。但是大家更不明白的是,何以慕容逸尘像变了个人似的。
燕抒情的心里是最不好受的,桥上仅有的两场激战中都有她最为关心的人。远处是和邵天华打得难解难分的哥哥,而这边厢却是她喜欢的慕容大哥。她一颗心拆做两半,偏偏自己又插不上手,心中顿时焦急万分。她不经意间瞥见站在一旁观战的慧见,忍不住嗔道:“你在这儿看什么呀?还不去帮忙?”
慧见被她这么一嚷,顿时回过神来,他难为情地道:“小僧一时没反应过来,光顾着看了。没关系,小僧这就去帮忙。”他一晃手中木棍就要冲出去,不过看着眼前的两场激战,他倒有些懵懂地问道:“燕姑娘,小僧该帮谁呢?”
这一问倒把燕抒情给问住了,她应该叫慧见去帮谁呢?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喜欢的人,她都想帮助他们,可是……
犹豫了好一阵子,燕抒情才发现慧见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她哪里还好意思让人家去帮忙呢?所以,她过意不去地说道:“算了,现在都打得难解难分的,贸然上去只怕不妥。”她回过神来看见娜伊等人瘫倒在桥上,不禁急道:“哎呀,不好了,娜伊大姐他们也遇到麻烦了。”
两个人急忙跑到娜伊面前,燕抒情急切道:“娜伊大姐,你们还好吧?”
娜伊苦笑道:“总算没给炸死。不过中了软筋散,半个时辰之内休想挪动一步。”
“阿弥陀佛,”慧见道了一声佛号,忧心忡忡地道,“那可怎么办?”
娜伊看着桥上的两场恶斗,叹道:“现在只能希望燕兄弟和慕容兄弟能击败强敌了。”她轻咳了两声,又道:“木隆,你身上还有没有‘血络丹’?要是有的话,叫燕家妹子和小师傅拿出来给大家分一下。”
木隆道:“还有一小包,不过够大家用的了。慧见师傅,这‘血络丹’就在我怀里,我动不了,你自己来拿吧!”
慧见和燕抒情急忙从木隆身上取出“血络丹”,并将那些豆粒般大小的红色药丸喂食给了众人。这“血络丹”乃是通经活血的奇药,当然也能缓解一部分软筋散的效力,娜伊希望通过此药能让众人在短时间内尽快恢复体力。
桥上的两场恶斗越来越激烈,燕抒义和邵天华俱已将自身武艺发挥到极限,举手投足间均含有莫名的威力,劲力撞击发出的巨响甚至透过山间的风声传进众人耳中。而两个人的招式偏偏又都是以大开大阖为主,因此在铁索桥一头的战况看起来颇为壮观。
同燕抒义和邵天华的激战比起来,慕容逸尘和屠命的恶斗更加显得惊心动魄。屠命此时将“魅影追魂”全力施为,一团扭曲的黑影将慕容逸尘团团围住。而慕容逸尘却仗着奇异的身法和剑招屡屡化解了屠命的攻势。大抵是因为屠命的身法过于诡异和迅速,所以慕容逸尘将手中长剑朝着不同的方向刺出。东一剑、西一剑,看似凌乱,实则其中暗合某种规律。配合上他脚下随着桥面颠簸而摇摇晃晃的步法,竟奇迹般地在屠命的攻击下毫发无伤。
谁也不知道,慕容逸尘这看似醉醺醺一样东倒西歪的步法,其实正是他对于“化用”的诠释。铁索桥在狂风中摇来摇去,颠簸不已,一般人都会沉肩扎马,力图脚下安稳。但如此一来,势必是以己身之力同其对抗。慕容逸尘则恰恰反其道而行之,借颠簸之力带来的势道化为自己腾挪的力量。他同时还效法山间的狂风,将狂风无处不在且四处萦绕的特点化进剑法中,恰好同“青月剑舞”讲究曲折无直,奇中藏正的剑意相契合。奇异的剑招层出不穷,加之模仿山间狂风的流动走势,竟然顺其行道借来阵阵劲风,无形中竟使剑上威力增添了数倍。纵然慕容逸尘体力消耗颇多,却也据此和屠命斗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在远处望着眼前的两场激战,心中不免忐忑不安,燕抒情自是最为担心。哥哥和慕容逸尘都是她最为关心的人,无论哪个受到伤害都是她不愿看见的。可是眼下四个人俱是斗得难解难分。即便是她想上前帮忙都插不进手,只能站在桥边干着急。一会儿看着哥哥,余光还要顾及到慕容逸尘;一会儿盯着慕容逸尘,心里还要替哥哥担心,她的脸在山风中急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娇艳的红唇几乎都要咬破了。
“助纣为虐,这与直接作恶又有何异?”慧见注视着眼前的两场恶战,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场恶斗上,几乎没有人留心慧见的话,只有坐在桥上的娜伊闻声叹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世人总有太多的理由不得不如此,哪怕只是为了单纯的私欲。”
慧见苦笑了两声,道:“可是,又有多少罪业不是由此衍生的呢?”
身后再次飘来娜伊的一声叹息。
一声清叱,“五毒朱砂掌”穿过重重刀光拍向燕抒义的头顶。不待燕抒义的刀回救,邵天华的右掌已经绕着燕抒义抡了一圈,忽地反手一掌,以手背抽向燕抒义的面门。
燕抒义的刀没有去抵挡邵天华这一掌,事实上也来不及去抵挡,但是他有更好的办法能避开这一招,那就是将手中的刀直接刺向邵天华的咽喉。虽然这样的招式近似于无赖,但谁又规定高手过招就不能施展这样的招式呢?
实用便是真正的招数,这才是武学要旨。
脚下尽管颠簸不已,但在高手的兔起鹘落之下根本算不了什么。二人足不沾桥,手脚身形也似乎未受到多少狂风的影响,甚至连狂风的劲道都纷纷被二人的攻势消解得荡然无存。
刀光轮转,青龙盘旋。得知妹妹安然无恙后,燕抒义的心中顿时再无旁骛,“青龙啸月三十六斩”的威力也渐渐地展现开来。一柄钢刀上下翻飞,刀光犹如青龙狂舞,不但将燕抒义自身隐藏在其中,就连邵天华的身影也逐渐被湮没。
邵天华自然清楚这路刀法的威力,眼见自己已陷入刀网之中,便知情势不妙。“青龙啸月三十六斩”全力施展之后,招式劲力层层叠加,且遇强则强,倘若对手不能以狠招强行突破,纵然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脱身。因此,刚一觉察到燕抒义的刀法已入佳境,邵天华便立即将“五毒朱砂掌”的功力提到顶端。“五毒朱砂掌”本是毒掌与内家掌法相融合的功夫,一经全力施展,顿时威力惊人,特别是邵天华的双掌已经呈现出浓郁的青黑色,显然其上蕴含的剧毒非同小可。
然而,似乎太迟了。
因为,“青龙啸月三十六斩”已经将方圆两丈之内全部笼罩住了,而眼前除了一条狭长的铁索桥,根本没有过多的空间能再进行腾挪。
原来,燕抒义是想用青龙刀法的长处配合铁索桥的地势险要来克制住邵天华。
刀光掌影纠缠在一起,反倒是两条人影变得十分模糊,如同隐匿在光影中。
又是百余招匆匆拆过,忽听二人齐声大喝,只见漫天刀光掌影霎时间一敛,两道人影已然默立于铁索桥上。
“他们……他们分出胜负了。”由于太过突然,燕抒情的声音变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颤抖。
山风摇动着铁索桥,桥上尚有一场未完的战斗,而另一场已经结束。
邵天华缓缓收回才递出半尺有余的左掌并负于身后,同时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燕抒义,丝毫不顾悬在颈上的刀锋。
半晌,邵天华终于开口对燕抒义道:“你还在等什么?不想动手吗?”
燕抒义叹道:“动手,我为何要动手?”
邵天华哂道:“莫非关老头教你刀法的时候没告诉你,用刀的人必须要决绝?”
燕抒义道:“这一点师父自然说过,但我总是做不到。”
邵天华讥诮道:“难怪你一路上被人伤得那么重,敢情你是非到万不得已不愿出手杀人。你可真不像一个用刀的人。”
刀自邵天华的颈上滑落,燕抒义颓然地道:“够了,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不想再杀人了,特别是你。”
邵天华冷笑一声,道:“你无须对我抱有歉意,成王败寇,你不趁此机会杀我,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燕抒义的双眸中有流光闪动,他慨然道:“不必,大哥你刚才不也让了我几招吗?错开的那一掌,还有在我因阿情而分心的时候露出的种种破绽其实都是有意为之的。你若当真动了杀机,只怕我早就死了。”
邵天华的双眼没有再看燕抒义,而是转向了一旁的雾碎渊,仿佛若有所思。
铁爪从身后来袭,慕容逸尘吃力地用剑架开。虽然他将“化用”二字领悟地颇为到位,借着精巧的剑招和狂风的劲道别出心裁地牵制住了屠命的攻击,也因此回复了些许体力,但是他的体力毕竟消耗太多,支持到这个地步已经极为不易。在屠命一次又一次的疯狂攻击下,慕容逸尘好不容易占据的优势也再次旁落。
屠命此时递出的每一招都是令人死得惨不可言的狠辣重手,再加上他来去无踪的诡异身法,不知有多少次差点就要了慕容逸尘的命。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了眼前这个惹人烦的臭小子。屠命心中充满杀机,面纱后的刀疤脸也扭曲得极为凶恶,手臂上的铁爪更是使尽了阴招。
剑来爪去,两个人翻翻滚滚不知又斗过了多少招。
慕容逸尘情知再拖下去,最终遭殃的势必是他自己,于是咬紧牙关将手中的剑舞得水泄不通,他同时还将脚下那伴随着桥面颠簸的步法朝着屠命恶扑而去。
殊不知屠命也正有此意,他心中自然对这场拖延许久的酣战厌恶至极,也尽早想要结束战斗。再说五毒使者等人的败亡,邵天华负于燕抒义,这些他都是看在眼中的。眼下两边的战斗全都结束,倘若他这里还拖延个没完没了,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个人全都发起了狠,以快打快。又过了几十招,慕容逸尘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而撑到了极限的人无疑是不能再战斗多久了。
慕容逸尘打定主意,又过了几招之后,他瞅准一个空当,拼起全身的力气,仗剑刺向屠命。这一剑能不能刺中屠命,慕容逸尘不清楚,但是他必须孤注一掷。
屠命的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看来胜负已经分出来了。这没来由的全力一剑,固然颇有威力,但对于身手敏捷的他而言算得了什么呢?
轻轻一侧身,慕容逸尘的长剑就刺了一个空,而屠命趁势将铁爪迎向了慕容逸尘的腹部。
由于慕容逸尘这一剑关注了全身的真力,身体竟在刺偏之后不由自主地扑向了屠命的铁爪。那种危险的情景,令所有观战的人都担心到了极点,燕抒情已经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心中兀自痛苦到了极点。
然而,屠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的铁爪也扑了个空。
慕容逸尘的确倒在了桥上,但不是被屠命击倒的,而是自己向后仰倒的。偏偏就在屠命的铁爪就要刺到他的时候,他及时地躲过了。
不仅如此,他在倒地的一刹那握剑的手翻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便使长剑突然掉转方向,径直贯穿了屠命的胸膛。
躺在地上的慕容逸尘喘息着道:“你太大意了,这一剑你明明是可以躲开的。”
是的,这最普通的一剑原本是刺不中屠命的,但是他的得意洋洋最终害了他自己。
只可惜屠命明白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