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南宫筠不再闹了,慕容逸尘也就先不和他计较了,不过他心里忒不舒服,暗忖道:“许久不见,怎么南宫家的人还是这副牛脾气?唉,和他们并列四大世家,我们三家还真是脸上无光。”
厅堂里再次安静了下去,骆氏夫妇押着燕氏兄妹来到中间,喝道:“跪下!”
“什么?”慕容逸尘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又要跳出来喝止。
这实在太侮辱人了!
这次还没等他动,君韶歌就一把扯住他,一股内力疾驰而去,慕容逸尘顿时觉得全身酥麻,想动都动不了。只听君韶歌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道:“我现在用传音入密之术和你说话,你仔细听好。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务必要小心。你此时因为这点小事出头,难保不会另生枝节。你上午在那个院子里见到的难道忘记了?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计较些小节,而是想方设法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慕容逸尘闻言这才想起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只好忍住了那阵想要强行出头的冲动。君韶歌见他再无异状,这才撤回内力。
燕氏兄妹显然也猜到了这种可能,二人也没做什么言语上的抵抗,闻声便跪了下去。
只听鲁先生肃然道:“燕抒义,你可知罪?”
燕抒义苦笑一声,道:“晚辈何罪之有?”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再次喧哗起来。显然很多人对此表示不忿。南宫筠目光一寒,握剑的手指攥得“格格”直响,险些又要跳将起来。
鲁先生冷笑一声,洪亮的嗓音将那些喧哗声压了下去,道:“杀嫂盗宝,难道不是罪?”
燕抒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晚辈从未做过此等不义之举,敢问先生罪从何来?”
鲁先生尚未开口,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满地道:“事到如今你还作何狡辩?你手持匕首站在你师嫂的尸身旁,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凌太夫人。
燕抒义正然道:“敢问前辈,若是仅凭晚辈拿着匕首站在师嫂身旁便说晚辈是凶手,这岂非武断?试问,有谁看见晚辈亲手杀害了师嫂?”
凌太夫人目光微黯,道:“这倒是不曾有人看见,可是你口口声声说是身中迷药后被人移到南宫七小姐的房中,这话又有谁能证实呢?”
南宫筠不耐烦地插话道:“这还用问吗?他分明是在强词夺理,这种人就该一剑杀了。”说着又要拔剑出鞘。
只听“通”的一声巨响,震得在场之人都是为之一怔,原来是凌太夫人将龙头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杵。
南宫筠蹙眉道:“凌太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凌太夫人冷冷地道:“公子既然当众答应先不找燕抒义的麻烦,又为何食言?难不成南宫家的人向来说了不算?”
“你以为你是谁?南宫家的事轮得到你管?”
“通——”又是一声巨响,凌太夫人脚下的一块青石方砖硬生生地被她的拐杖杵得碎为数段,老妇人目光如炬,厉声道:“老身就是老身,南宫家的事老身懒得管,可是江湖上的事也不是你南宫家说了算的,老身奉劝公子行走江湖之时自重些,莫要言行不一,贻笑大方。”
“你……你……”
“还有,人人都怕你南宫家,老身可不怕。老身行走江湖数十年,除了云姑娘之外,老身还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人群里有人发出了笑声,南宫筠的脸如猪肝般通红,心中也是气恼至极。然而眼下是自己理亏,论武功这老太婆又远在他之上,没奈何,他只好忍气吞声。咬了咬牙,南宫筠只好默不作声地坐回到太师椅上。
凌太夫人别过头,继续道:“燕抒义,老身今日还是当初那句话。你既然为了传说中的宝藏不惜杀人盗宝,今日既然被擒,那东西也无需藏着掖着,趁早说出下落来吧!”
她这番话听得慕容逸尘大是不快,他暗忖道:“这老太婆真是贪得够可以了,众目睽睽下都把她惦记‘潜龙勿用’的话给说了出来,真是没救了。不过,幸好君大哥把从魅月窟里带出来的那半片‘潜龙勿用’给藏了起来。嗯,这些人说不定早就连我们也怀疑上了,只不过无凭无据不好明着质问罢了。”
燕抒义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拿过那东西,甚至它在山庄的什么地方,长的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拿什么交出来呢?”
人群里登时唏嘘声一片,显然谁都不相信。
这时,太湖帮帮主夏金鹏起身道:“听说那天你兄妹二人自投罗网之时有人就已经搜过了,身上确实没有,但难保你交给了别人或者藏在了什么地方。”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君韶歌和慕容逸尘。
今天这场审问,君韶歌只做旁听,并不打算直接介入。同样,云曼漪也懒得和这些江湖人混在一起,她只是要求鲁先生等人不得伤害燕氏兄妹,至于盘问什么问题那就请他们自便了,而她本人也没到正厅来。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被人这么明摆着怀疑到身上,慕容逸尘还是感到十分不满。于是,他当即问道:“夏帮主,您有什么高见尽管直说便是,干嘛往我们这里看?”
夏金鹏一乐,道:“呵呵,慕容四公子,夏某不过是凑巧看看,您着什么急呢?”
慕容逸尘心中一恼,刚要开口,就听雷万霆把话头接过去,道:“我说夏帮主啊!都说是做贼心虚,可从没听说有嫌疑的人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自投罗网的,这明摆着里面是大有问题。只有那些利欲熏心、别有用心之徒才会以己度人,把人都给看扁了。”
“你……”论口舌夏金鹏远不是雷万霆的对手,心知再说下去,没准儿又被这老混蛋给绕进去,索性怒哼一声不再言语。倒是凌太夫人面色一红,接口道:“雷堂主这话是在讥讽何人?”
雷万霆笑了笑,晃着脑袋道:“雷某就是随口说说,就事论事嘛!哈哈,谁怎么回事谁心里清楚。”一番话堵得连凌太夫人也不好再开口。这一幕倒是看得慕容逸尘心里暗暗发笑,忍不住对这位霹雳堂堂主生出一丝好感。
只听雷万霆说道:“我说鲁二先生,有句老话叫做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虽说是江湖中人,办事可也不能乱了章法。今天既然是提审这对儿兄妹,又邀来这么多江湖同道齐来见证,大面上怎么着也得过得去不是,岂能草率啊?”
鲁先生双眉一挑,道:“咱这又不是公门里办案,哪儿来的那么多讲究?”
雷万霆嘿嘿笑道:“话是不错,可既然是审问就要有个审问的样子。譬如燕抒义杀人盗宝的动机何在,过程又是怎样,是否有无同谋,‘潜龙勿用’又放在何处,这些总是要审清楚的吧?别忘了,事发当日很多人都不在青龙山庄,就算在的也不都是目睹凶案现场。不怕说句难听的,大家伙儿可都是糊里糊涂的,光是凭着些道听途说的话头这些日子就生出不少事端。怎么着也得让人把事情弄清楚吧!”他嗓门儿本就不小,此刻又故意运起内力,正厅里顿时四处回荡着话音。众人闻言,均觉得颇有道理。青龙山庄之事全因“潜龙勿用”搅得江湖上人尽皆知,人们也都认定了是燕抒义杀人盗宝。可到底事情经过是怎样的,除了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清楚的。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潜龙勿用”上,对于当日血案不是一头雾水就是道听途说。此刻,雷万霆挑起话头,顿时逗起了不少人的兴趣。正厅里立刻附和之声一片。
“是啊是啊,到底咋回事儿,说个清楚吧”、“全都是听别人说的,可谁也说不清楚,是要审问一下”、“雷堂主说得不错,既是审问,这些总是要问明白的”……
梅花门门主梅鹤龄见气氛有异,冷笑一声道:“雷堂主讲话可真有意思。想要个审问的样子,那是不是要先来个击鼓鸣冤,再来个投状诉讼,然后按律察断,若是弄不明白再送到北镇抚司里好好伺候一番?”
雷万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梅门主的大公子真不愧是锦衣卫的千户,连梅门主也动不动就提用刑那一套。不过雷某对此没什么兴趣,雷某只是想让诸位江湖同道把事情弄清楚。再说燕抒义有罪,也须历数其罪状,让他认罪伏法、心服口服啊!不然的话,咱们和那些黑白不分的邪魔外道有何区别,还怎么维护江湖道义?”
这番话说得既夹枪带棒又冠冕堂皇,饶是梅鹤龄一时也无法反驳。鲁先生负手而立,心里倒是暗暗地有些赞同雷万霆的这番话。毕竟,这场风波处处透着诡异,若只是一味被宝藏的诱惑牵着鼻子走,说不定就会掉进什么人设计的圈套里。
念及至此,尽管鲁先生十分讨厌雷万霆,但他还是故意做出敬佩的样子,赞许道:“雷堂主所言极是,我辈辛苦一遭,说到底全在于‘道义’二字。凡是若不问青红皂白任意妄为,却也真是与匪类无异了。”
夏金鹏闻听不悦道:“鲁二哥,你怎么也——”话还未说完,他忽然觉得衣袖被梅鹤龄扯了一把,顿时心下领会鲁先生此言必定是另有打算,于是硬生生地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倒是南宫筠十分不满地站起身来,作势阻拦。不想他刚一站起来,就看到凌太夫人利剑一样的目光向他逼视而来。他抿了抿嘴唇,只好再次坐了下去。
鲁先生垂目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燕氏兄妹,道:“燕抒义,你既然口口声声自称无罪,而诸位江湖同道又有多人对当日之事所知不详,当然也是希望你能供述出‘潜龙勿用’的下落,你就痛快点将当日之事说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