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大红纸铺在桌上,用剪刀裁切成宽幅纸,再在上面写上毛笔字,挂在堂屋晾干。
我爷是一名刻碑石匠,曾帮人刻过不少墓碑,对自己写出来字也很自信。
他还教了我怎么读。
可我还未识字,只觉得除了红色部分的喜庆外,字就跟鸡爪扒的似的,实在没啥可供观赏。
丽姐把裁切下来的大红纸边角收集起来,对折后,先是用唾沫润唇,再把红纸夹在唇上。
随后她问:“好看吗?”
我努力点头。
然后,丽姐又帮我弄了一下。
奶奶见两个人的模样大变,大喊:“快给我扔了,又不是楼上的臭婆娘,臭什么美。”
说罢,拿起破抹布往丽姐嘴上擦。
煤油灯是乡下生活不可或缺的东西。
白天结束,在进入夜晚的瞬间,都会第一时间点亮它。
每当微风来袭,煤油灯的小火苗忽闪忽闪,显得孤独和弱小。
别看它孱弱,可夜里一旦离开它,四周乌漆嘛黑一片,做啥也不方便。
做饭、洗漱、上床睡觉、摘棉花、撕玉米等等,样样离不开。
为了省下打煤油的钱,每当进入暮色,如果没什么农活儿,基本不会有其余活动。
长期与爷爷和奶奶一起生活,一家人很少说话,已习惯安静。
如果突然开口闲聊,大概也不知该说哪些话题。
不过,这样的生活倒也轻松愉快。
在这里,时间仿佛变得很慢,让人可以静下心来享受生活。
原以为今夜和往常一样,用完晚膳,洗洗就睡了。
等擦了脚,穿上鞋子,忽听闻马路上响起一串三轮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直到声音突然中断。
引擎熄火了,而且听声音位置就在我家小桥附近。
临近过年,亲戚之间走动更为密切,就立刻怀疑有人来了。
不管是谁,但凡能骑上摩托,身份肯定不一般。
我和丽姐互确认了眼神,打着铁壳手电筒,争相跑向院子,果然见桥上停了一辆三轮摩托车。
这辆三轮摩托车浑身涂抹军绿色油漆,看起来很暴力,也很神秘,让人觉得能乘坐它的人很了不起。
车上有一名司机,带了两名乘客,两男一女,三人正翘着腿爬下车。
其中两名乘客打扮时髦,尤其是其中的一个男人,衣着时髦,格外引人注意。
浑身没有一丝乡下人土包子的模样。
两年前和奶奶一同在省城参加二叔婚礼,在大酒店见过无数这种打扮时髦的人,所以第一时间就断定眼前之人是外地来的。
不仅头发梳的油光大亮,上穿齐膝黑呢大衣,下穿西裤,裤腿线烫的直挺挺,脚踩黑皮鞋。全身像是被金钱包裹,却来到这个被不被外界关注的小乡村,似乎随便抖落点儿东西就够我们这些乡下小孩儿去供销店快乐一整天。
在看清楚后,丽姐忽然跳起来:“爸爸、妈妈!”
“哎,我的宝贝女儿。”
男人胸膛宽阔,看起来很有压迫感。他看见丽姐后,竟然向前跑两步,蹲下身子,张开臂膀,等待丽姐的拥抱。
丽姐则毫不客气地飞扑入怀。
就这样,两人来了个双向奔赴的拥抱。
男人与丽姐上演了公主抱,之后伸出了另一只胳膊,亲切地说道:“这是献吧,长这么高了,快过来!”
我看的懂他是在呼唤人,可我打小没其他孩子那种热情似火,更像个冰块,胆量也是出了名的小,见他陌生,就显得唯唯诺诺,害羞地低下头。
也许是看出我的拘谨,男人未说什么,转身去提大大小小的行李。
“回家喽!爸爸给你们拿好吃的。”
三轮摩托老板似乎很怕赊账,急忙说:“您是大老板,咱们把钱算了吧!”
“稍等,我来给。”
“你们出去打工的都是有钱人呐,真让人羡慕。”
“赚个辛苦钱而已,哪像你们一样,可以陪屋里人。”
说罢,女人从皮包翻出一沓零钱,一张张数给老板。
等付清钱,又提起最后一袋行李,走向庭院,期间时不时看我一眼。
此时,爷爷也打着手电筒出现,招呼道:“咋突然回来了。”
“想家了,就回来看看,爸,这几年身体可好?”
我爷爷道:“好,只要你们好就好,累了吧,行李给我拿。”
“拿的动。”
几人往屋里走,期间男人不停地亲吻丽姐的脸颊,还用脸面胡给丽姐挠痒,弄得她嬉笑连连,合不拢嘴。
刚走进庭院,我一不小心被男人抓住,按在怀里,并用胡茬在脸上一顿乱扎。
他的胡茬尖锐,还很密集,扎的人皮肤生疼。我接受不了,不得不像泥鳅一样,剧烈地蠕动身体,像毛毛虫一样伸缩,同时两条腿乱蹬。
他实在没辙,不得不松开手,我则迅速逃离现场。
为防止再被抓住,之后就和他保持足够距离了。
闲来无事,独自回了东厢房,发现奶奶已经躺在床上,应该是睡下了。
正不知道该如何,突然想起男人刚刚说“拿好吃的”。
以前爷爷说过,西厢房是爸爸和妈妈结婚的婚房,他们一直在外打工,这屋子就空下来了,平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还上了锁。
爷爷从来不准我们进去玩,也就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啥,现在门敞开着,就觉得十分的好奇。
西厢房里有一张床、一张梳妆柜、两个大箱子,另外还有一根铁丝横穿两面墙,铁丝上挂着数件衣物。
所有家具上还覆盖了白色塑料薄膜。
中央的地面则摆放着刚刚带进来的行李。
除此,再无它物。
“献献,到爸爸这里来。”
我刚看清房间里的摆设,就听见身后有人讲话,于是转身,没曾想迎面而来是男人宽大的臂膀。
我本能地下蹲躲避,逃回了东厢房,靠在门框上静静地观望,以为能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却因此惹男人大发雷霆。
“喊人都不会喊,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第一次被人斥责,不由得满脸委屈巴巴,迅速跑回床上。
其实,晚膳过后不多久就已经困了,现在已经坚持很久了,于是和着衣物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