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司令见过巫医生了。”
上海里弄,爷叔用毛巾擦着手,一脸唏嘘。
客厅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个雍容华贵的年长妇人和一身红色大衣的汪小姐围坐在桌边搓麻将。
一个妇人向里间高喊:“宝总快来,汪小姐要输光了。”
“马上就来。”阿宝回了一句,看向爷叔。
“见巫医生的就我们两个人,不是我就是他,这件事情我就帮他扛下来,当做还他人情了。”
爷叔摇摇头叹道:“你啊,就是被人情套牢了,蔡司令带着你买了一次认购证,这份人情要用到天荒地老了。”
阿宝笑道:“他年纪大了,要是让他家里人知道真相,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成哪样,我嘛,孤家寡人一个,外面怎么说都不碍事。”
爷叔走到餐桌边坐下,打量着桌上的泡饭道:“现在市面上都在讲,金凤凰是侬的姘头,侬现在不觉得有什么,等你以后结婚时,这些事体都会被再炒一遍,那时候就难看了。”
阿宝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道:“爷叔慢慢吃,我去陪孃孃错麻将了。”
“等等。”爷叔叫住了他,问道:“那个林渊,你怎么看?”
“汪小姐的徒弟,需要怎么看?不都是我们自己人?”阿宝话是这样说,却重新走回来坐下。
“我找朋友问过,这个林渊最近很受金花重视,你不要以为他是汪小姐的徒弟就万事大吉了,人家跟我们是不是一条心还说不定呢。”爷叔搅拌着泡饭,吃了一口后慢悠悠的说道。
“想做大单子,就绕不开我,他就算有别的心思,也做不成事。”阿宝坐在爷叔身旁,自信地说道。
爷叔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我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林渊这种人,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却无欲无求,我看不透他,你万事小心点,不要繁华落尽一场空啊。”
阿宝回忆了一下林渊的样子,有着和爷叔一样的感觉,看不透。
他和以往阿宝见过的年轻人不一样,既不鄙视,也不谄媚,淡然到了极点,不像是外贸员,倒像是一个学者。
或者学生?
想到这里,阿宝笑了笑,道:“他有没有别的本事我不晓得,但是他的衣品确实不怎么样。爷叔,回头让叶阿叔帮他做一身得体的西装吧,送他钱他也不要,那就从别的方面谢谢他。”
爷叔深以为然道:“他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是该谢谢他,回头我跟叶剪刀打个招呼就是。”
阿宝起身笑道:“前些日子,听汪小姐说,姮源祥的刘总给了他一笔报酬,起码这个数。”
阿宝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爷叔头也不抬,吸溜着泡饭。
等阿宝离开后,爷叔幽幽道:“一个主意就值五万块,不可小觑啊,无功不受禄还是人家看不上你的钱,这就有的说道了。”
话落,屋里只剩吸溜泡饭声和麻将碰撞声。
金美林的大堂里,得知范新华真的和汪小姐认识,卢美琳开始上心了。
只见她迎着范新华站在他旁边,胖乎乎的手臂挽着范新华的肩膀,热情的道:“以后我就是侬的亲阿妹,金美林就是侬的主场!”
范新华在金美林呆了几天,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此时虚荣心爆棚,憨笑道:“我真是没想到,这黄河路的人民比我家的老婆子对我还亲。”
卢美琳伸出一根圆圆的手指纠正道:“哎,可不是黄河路的人民对侬亲,是我美琳对侬亲。”
“交杯酒喝起来。”卢美琳大呼一声,旁边的客人纷纷跟着起哄。
“湖西针织厂范总在吗?”
就在两人要喝交杯酒时,门外传来一声端庄的女人声音。
众人望去,只见至真园的潘经理优雅得体站在门外,身后是两列披红挂彩的美女,而她手里拿着一张红色请柬微笑面向大堂。
“我就是!”看到外面的大阵仗,范新华手里还拿着一只刚剥好的虾,急匆匆的出去。
“至真园明天开业,请范总前来赏光,我们明天再会。”潘经理不顾范新华油汪汪的手,亲自递上请柬。
这时,卢美琳怒气冲冲的叉腰出来,骂道:“姓潘的,上我们金美林找晦气是吧!送完请柬还不快滚!”
范新华正高兴呢,周围的人都在恭维他,被这一嗓子喊得讪笑着不敢出声。
潘经理礼貌的笑了笑道:“还有一份请柬要送,请卢老板见谅。”
不顾爆发的卢美琳,潘经理再次高声道:“二十七号林渊林小哥在吗?”
靠近门口的包间内,杨震涛刚刚给林渊敬完酒,这时突然耳朵动了动,道:“林小哥,好像是在叫侬啊。”
林渊也听到了,不过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道:“不用管她——”
林渊顿了顿,道:“算了,我出去讲一声吧。”
“我去吧林哥。”旁边站着的年轻人出声道。
此人是杨震涛带来的,年龄和林渊相仿,现在是他们厂生产科的干部。
不过林渊拒绝了他,笑着道:“我去去就回。”
走到外面,一副热火朝天的对峙画面映入眼帘。
卢美琳兀自生气,潘经理言笑晏晏,看向林渊。
林渊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潘经理身前,笑着说道:“谢谢你们至真园的看重,不过在下不名一钱,去了只会拉低至真园的档次,心意我领了,潘经理请回吧。”
围观的食客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什么来头,连至真园的邀请都会拒绝。
自从至真园这三个字出现在黄河路之后就风光无两,多少人想得到至真园的开业邀请而不得,这个年轻人竟然拒绝了?
这请柬可不单单是普通的邀请,而是对身份的认可,能接到这份邀请的都是上海的顶尖商人,拒绝者到现在也只有一个石沉大海的宝总,现在,第二个拒绝的人出现了。
潘经理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大庭广众之下被拒绝,无论男人女人总会难堪。
而林渊却不为所动,说完该说的,便转身离去,丝毫不在乎围观之人的诧异。
而最震惊的人,却是刚刚拿到请柬的范新华,注视着林渊的背影,他的脸上露出与他以往气质不太符合的深沉。
潘经理吃了瘪,卢美琳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嗤笑道:“我们金美林的客人是侬请得动的,还站在这儿干什么?给我们金美林当门童啊?”
潘经理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卢美琳像一只斗鸡,摆出胜者姿态目送潘经理离开。
“打听打听,那个林渊什么来头。”
客人们回到座位后,卢美琳拉住送菜进包间的女服务员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