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钰失魂落魄地回了重阳宫,丘处机看见,立刻迎了上来,焦急道:“师兄,你这一去便是七日,事情可还顺利?”
马钰叹了口气道:“唉,贫道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丘处机眼角一跳,忙道:“师兄,此话怎讲?”
马钰顿了顿,方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丘处机立时怔怔,似与之前的马钰如出一辙,口中却是喃喃:“这可如何是好?”
哪怕丘处机绞尽脑汁,实也想不到一年之后,郭靖要以何种办法赢过那古墓派掌门。
马钰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年之后,若是靖儿不敌,我等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救下!”
丘处机心下一沉,不禁敛眉点头,脸上浮现一抹郑重之色。
恰在此时,孙不二、郝大通等人也赶了过来,看到马钰之时,皆是面露欣喜,纷纷见礼。
“师兄!”
“师兄!”
王处一和郭靖关系不错,眼见对方此时不在,心知马钰定是将事情办成了,不禁略带感激道:“师兄满面风霜,却是辛苦了!”
马钰摆摆手:“小事尔,不值一提!”
忽听门外一阵喧闹,孙不二面露不悦,冷声斥道:“何故喧哗?”
当即便有一个童子上前行礼,拱手道:“孙师叔,外面是宝应程家的家仆?”
“宝应程家?”
孙不二面露讶然,此时却是想起和那程家似有一段渊源。
盖因程家巨富,曾赠千金与全真教,她便收了程家独女为俗家弟子,授了几手粗浅功夫。如今一算,已有数年之久,只不知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她面上一肃,恢复高人本色,微一拂袖,道:“带上来问话!”
“是!”道童闻言,恭谨退下。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五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仆躬身急行上前,面上带着愁苦之色,但浑身绫罗绸缎,又有些富贵气息。
他一见孙不二,立刻跪地磕头:“程家贱仆向诸位道长见好!”
马钰上前,将他肩膀一按,轻轻巧巧就给提了起来,口中笑道:“程家与我全真教渊源甚深,居士倒不必如此生分!”
那老仆初时只知磕头,此刻被马钰一拿,顿觉浑身暖洋洋,疲惫之感尽去,立时便是一惊,只道是眼前道人的神通,不禁生出许多敬畏。
孙不二此时却已走到他身边,问道:“可是程家出了什么事?不然何以这般形色匆匆?”
那老仆恍然惊醒,连忙颤声道:“孙道长,老仆今日过来,却是向贵派求救来了?”
孙不二面色一变,声调高扬:“是程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仆眼眶一红,悲戚出声:“小姐……小姐她被采花贼掳走了!”
“什么?”
孙不二凤目一瞪,锐声叫道:“程家守卫森严,瑶迦怎会被采花贼掳走?”
老仆一边擦泪一边道:“道长有所不知,那采花贼月前就曾在扬州肆虐,家主担心小姐安危,不仅加强了府内防备,更严令不许小姐私自出门,可……可不想还是中了贼子的诡计,将人给捉了去!”
“啊……”
孙不二脸上勃然色变,忍不住踉跄急步,恨声道:“好——贼——子!”忽的,她猛一转头,盯着那老仆道:“我问你,程家可弄清了那采花贼的身份?”
老仆摇头道:“这却不知,只是听传闻说,此人武功极高,寻常江湖好手不是对手。家主心忧小姐,故才命我前来重阳宫求救,还请孙道长无论如何,都要救上一救啊!”说罢,便是重重一鞠躬。
孙不二早已怒气勃然,闻言朗声道:“降妖除魔乃是道家本分,此事就算你不说,让贫道知晓了,也定是饶不了那贼子的!”
老仆听到孙不二这般说,心下立安,只道若有几位道长出手,小姐定能平安回返。
此时却见孙不二走到马钰身边,小声道:“师兄,这程家每年供奉不菲,如今他们出了事,我等却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马钰捻须颔首:“此言在理……”他沉吟片刻,忽然转向诸位师弟道:“谭师弟,郝师弟,此事就劳烦你们二位陪孙师妹走上一遭如何?”
“师兄言重了!”谭处端和郝大通立时拱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等自是义不容辞!”
“好!”
马钰拱手躬身,郑重道:“拜托了!”
谭、郝二人立刻回礼,这才走到孙不二旁,道:“孙师妹,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出发吧!”
孙不二点点头:“好!”
老仆面露欣喜,矮着身子将几人引出门,道:“老仆已提前备好快马,诸位道长请!”
待到众人走远,马钰依旧立在远处,目光幽深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丘处机走上前,与之并肩,道:“师兄,你只派了谭、郝二位师弟与孙师妹同行,会不会有些不妥?”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马钰叹了口气,忽地幽幽叹道:“自那人魔出世以来,这江湖也越来越热闹了。”
丘处机心中一凛,亦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却说几人骑着快马自重阳宫出发,途经湖北某地界,正欲穿林而过之时,忽听左前方传来一阵打斗声,不由纷纷一惊。
郝大通老成持重,当即说道:“应是些江湖武人结了仇怨,咱们救人要紧,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孙不二却一摇头,道:“这里林深草盛,万一有强匪之流劫掠良民,咱们见死不救,实在太违江湖道义了!”
谭处端出来打圆场,道:“要不这样,咱们就过去远远瞧上一眼,若是江湖仇杀,自然一概不理。若真是盗匪之流,便搭一把手!”
郝大通也再不好拒绝,点头道:“如此甚好!”
三人立刻抖擞精神,朝着打斗声处走去,只走了百来步,便远远瞧见有两伙人在对峙。
一方人数足有数十,俱是身着黑衣,以黑巾遮面,手持钢刀劲弩,围住正中间一辆马车,地上满是七零八落的尸体。
而马车周围也守卫着十几个江湖中人打扮的武士,领头之人还是个光头,身材魁梧,带着一方木制面具,看不清形貌如何。
三人正惊疑间,两伙人又一次攻杀到一起,只见那光头双拳一振,瞬间便打死一人。那人倒在地上,头上包巾跌落,立时露出一根鼠尾短辫。
“是金人!”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俱生愤怒,不想国事败坏如斯,如今连金人都敢随意来宋境肆虐了。二话不说,当即拔剑出鞘,加入了战场。
有三人从外部攻杀,江湖武士们只觉压力顿减,内外合击之下,不一会儿,便将那些金人杀退。
攻杀一停,孙不二持剑而立,将剑身血珠抖落,而后还剑入鞘,望向那些江湖武士,对光头首领道:“在下全真教孙不二,不知尊驾姓名,缘何会和这些金人斗在一处?”
光头武士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全真三子,拱手一礼,嘶声道:“贱名不足挂齿,我等也是萍水相逢,见那些金人行凶,心中不忿,故而出手。还要感谢诸位道长相助,如今此间事了,便不多留了!”说完,只一挥手,真就带着一群武士离开,来去匆匆,留下众人一头雾水。
恰在此时,马车布帘挑开,一个布衣长衫,体格高瘦,五官清秀,唯独脸上却带着一块蓝斑的文士走了下来,淡定扫了眼满地尸体,方才对着三人拱手行礼,道:“在下丁大全,字子万,多谢诸位道长救命之恩!”
……
“爹爹,原来这便是临安啊,可比嘉兴还要繁华许多呢!”
黄蓉陪着黄药师行走在临安一条街道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黄药师感受着女儿对自己的亲昵,心中无比受用,不禁笑道:“到底是一国都城所在,别处自是不能比的。”忽的,他幽幽一叹,道:“倘若开封尚在,可比临安还要繁华几分呢!”
黄蓉体会不到黄药师忧国忧民的心境,只自顾道:“爹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七公?”
黄药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急,咱们远来辛苦,先去寻一处地方吃点东西再说!”
“哦!”
黄蓉唯恐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悄悄吐了下舌头,立刻小鸟依人般跟了上去。
两人寻了城中一处酒楼,点了三四个素雅的小菜,又要了一壶酒,便慢悠悠吃喝起来。
此时正到了午间饭点,店内人声喧哗,黄蓉觉得吵闹,又装着满腹心事,只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
忽听“哐啷”一声,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一个虬髯大汉该是喝的醉了,晃悠悠站起身道:“诸位可知最近临安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吗?”
“什么大事?”有人举声附和。
那汉子道:“这事啊……发生在史相府前……”
话音未落,当即有人站起身道:“你说的可是严官巷被毁之事?”
“不错!”汉子重重点头。
旁边立刻有人道:“官府不是说要重新修整,所以先行拆除吗?”
那汉子哈哈一笑:“这哪是官府拆除,分明就是被人打坏的!”
周围一片哗然,居然还有人敢在相府门前行凶?
黄药师筷子也是一顿,不禁凝神细听起来。
眼见众人被自己的话所吸引,汉子不禁面露得瑟,大笑道:“当日我就在附近,远远便听到打斗声,直到靠的近了,才觉不妙。光咚咚几声,就震得我头晕眼花,瞧不真切。不过那般声势,却是至今难忘!”
有人不信,当即反驳:“那汉子,你莫不是在吹牛?有人打架还能毁掉一条街?这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在打架!”
“是啊,是啊!”
“定是此人乱造噱头,危言耸听,假的,假的!”
众人一阵哄闹,那汉子却是涨红了脸道:“某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黄蓉这时小声道:“爹爹,你说会是七公吗?”
黄药师举着一杯酒,道:“若真如那汉子所说,天下间能办到此事的,不过一掌之数,洪兄的可能性很大。”
二人各自存了几分小心思,到了晚间,住进客栈,黄蓉挽着黄药师的手臂,亲热道:“爹爹此去皇宫,定要小心些,那里守卫森严,千万别受伤了。”
黄药师冷哼道:“皇宫大内而已,洪兄去的,我便去不得吗?”
“蓉儿不是这个意思嘛!”黄蓉娇声跺脚,忽的眼珠一转,问道:“爹爹可要女儿陪你一起?”
黄药师淡淡道:“我去是做正事,你跟着做什么?”
黄蓉心中一喜,当即道:“既然如此,那女儿就在这边等爹爹!”说罢,福了一礼道:“祝爹爹马到功成!”
黄药师微微一笑,忽的抬指一弹,只听“砰”的一声,黄蓉穴道立时被点住,不仅动弹不得,连出声也难。
黄药师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道:“穴道两个时辰便会解开,那时我该回来了,你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
黄蓉口不能言,内心焦急不已,眼皮眨地停不下来,泪珠儿不断滚落。黄药师只当不见,一挥袖,人已不见踪影。
黄蓉心中绝望,自己纵有万千谋划,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也是无可奈何。
待到哭累了,正欲睡着时,忽听迷迷糊糊间,门口角落传来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
黄蓉用余光一瞥,心中不禁一阵骇然,只见一条青蛇,正吐着蛇信,露着毒牙,向她慢悠悠游来。
眼看就要爬上黄蓉的身体,在这危机时刻,房内一道锐风响起,蛇头噗地粉碎,血肉洒落一地。
一道青影立在屋顶,运足功力叫道:“欧阳兄,既然来了这里,何故避而不见?”
话音一落,一道白影嗖地蹿上房顶,身形如灵蛇飞线,曲折如意,无迹可寻。
黄药师赞道:“欧阳兄,一别经年,你的功夫越发出色了。不知前些日子,可是你同洪兄交手,毁了相府的门帘?”
欧阳锋脸色阴沉,冷哼道:“我不知你黄老邪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你伤我侄儿这件事,却决不可能轻易罢休!”
黄药师眉头一皱,心道:“这欧阳锋莫非被王重阳打魔怔了不成?怎么还扯到他侄儿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