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不太大的水花然后黯然凋谢。
可能蓝静的心里已经没有陈一了,她们离开以后,她一点也没有想起陈一来,就像离开了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她也不找她的手机,她不可能肯定自己的手机落在了陈一的家里。一路上她都埋着头,不看前方,不说话,可能她的心里也在想着些什么,看起来她很坦然,应该是没有牵挂,才能这么释然吧。
她为什么不牵挂她的恋人呢?
向星星的嘴里一直在说话,她说着她老家的方言,蓝静是江西人,向星星是云南人,所以,蓝静肯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在说给自己听。
不远处,更黑暗的地方,那只土狗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它的嘴里仍然叼着一只死去的青蛙。这一次,它没有让蓝静发现它,也可能是蓝静一直低着头的原因。
它总是这样,会让人怀疑它的目的是不纯洁的。
更远处,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艰难地向前挪着,他的目的可能很纯洁,护送蓝静回家而已。他是葛风,他的螺丝刀还在手里,他的脸上仍然呈现着一种病态,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以及心思。
她们回到家以后,蓝静直接趴在床上睡下去了,看得出来,她睡得很沉,她没有刷牙,没有洗脸,没有换下睡衣,她像是本来就睡着的一样,只是突然换了一个位置睡而已。
向星星不再说话了,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以后表情很慌,她从包里取出一个试孕纸,再次返回了卫生间。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她才秃废地走出来,眼角有些泪水,脸上挂着惊恐。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她当然知道这个孩子是死去的邢巧留下的,她心里暗骂“这个短命鬼,自己都死了,还要留下这个东西给我”
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打掉它”
她很慌,很惊恐,又很无助,这个孩子当然不能留着,她还从来没想过要为谁生一个宝宝。然而这个宝宝偏偏在这个时候,像个鬼魂一样来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她又想起了那个叫“刘祁的中年男人”如果孩子是他的,她也不可能让它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但是“自己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好了”那就是“义无反顾地打掉孩子,其他的事刘祁会处理好的”
可是,这个刘祁仍然还没有出现过!他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了吗?一点也不心疼自己了吗?他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她怀疑刘祁是不是死了,自己离开以后,他无法自拔。
那是伤了心的人才会无法自拔。
他独自一人来到一片海边,对着大海恶狠狠地吼道:“
你去死”!
然后一头就栽进大海里,海水毫不客气的灌满了他的肚子,他越沉越深,紧闭的大嘴开始慢慢张开,淤泥迫不及待的进入他的嘴里,食道里,胃里,灌饱以后,他就变得圆鼓鼓的了,他紧闭的眼睛就开始慢慢睁开,一粒粒淤泥溢出眼眶,直挺挺的头发在海水中一飘一荡的,像是不安分的触角。他随着翻滚地海水一直飘一直飘………
直到数日之后,他才飘到了岸边,他像一个装着泥土的垃圾袋一样,污浊不堪。接着他在海岸上翻了个身,然后慢慢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哇哇地开始吐,应该是喉管堵住了,很费劲,他就伸进手使劲掏,终于海水淤泥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他的身体不再臃肿,他重新回到海里,把自己从头到尾清洗了一遍。
这时,天空响起了一声闷闷的雷声,几只海鸥被惊退远去。他看着海鸥退去的方向,那应该是南方,有花香的地方,有阳光的地方,那个地方应该还生活着一个妞!他对着那个方向大声吼道:
“你去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皮鞋一样软塌塌的。
向星星不希望他真的死了,她现在很需要他。
他曾经也傻呵呵地对自己说过:“无论未来怎么样,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而自己只是当做耳边风听了。
想着想着,她又流下了泪,这个傻呵呵的男人,所说的“永远”也只是扯蛋。
蓝静的磨牙声又开始了,向星星厌烦地瞪了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瞪着蓝静。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把这个孩子处理掉。
有点晚了,向星星肿胀的眼睛开始发酸,她开始尝试着入睡,夜晚当然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慢慢睡下了,目前房间里除了蓝静的磨牙声还算是安静的,直到第二个磨牙声响起。
鱼缸里的那条金鱼仍然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外面是蓝静他们睡的床,床上躺着两个磨牙的人,磨得即欢快又阴深。
金鱼终于还是动了动身子,可是它刚刚回头又立即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表情警惕地再一次盯着外面的床。
这一次床上多了一个磨牙声,它跟之前的两个磨牙声融洽得特别押韵,吱吱嘎嘎……
向星星皱着眉,眼皮一直微微跳动着,她蠕动的嘴唇显示出,她今夜磨牙磨得最狠,嘤嘤地怪语也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她说:不要,
不要去死,
不要让他来,
死掉了,
哦呵呵呵,活了
嘻嘻,真碎,
她又不说话了,磨牙声又变成了三个。好像很挤,她朝外面移动了一下身体,她迷迷糊糊用手朝里面摸了摸,蓝静躺在那儿,靠着墙,她又伸手朝外面摸了摸,蓝静躺在那儿,靠着床边,而自己躺在中间。她奇怪了一下,蓝静为什么两边都睡着呢?
她很困,开始做梦了,一团乱麻麻的乌云一直跟在她的头顶,那应该是一片树林,黑漆漆的,偶尔能够看见一点点亮光,那是乌云没有完全盖住的地方。一些鸟儿在低低叫着,听着像发春的猫一样。她看见了一只皮鞋,是右脚,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尘,很熟悉,她见过这只皮鞋,见过的时候应该是一双,她开始回忆这皮鞋是谁的,眼睛在寻找另外一只。
一个像皮鞋一样的声音响起来,一点也不突兀。
它说:“生下来”!
向星星吓得一哆嗦,她睁大了眼睛四次寻找声音的来原地。
声音再次响起:“生下来,爱着他”
向星星死死盯着那只皮鞋,它的嘴巴并没有一张一合,她知道皮鞋不可能说话,附近一定藏着一个人。
她说:你是谁?你出来!
那个声音:我就在你的面前。
向星星蓦然记起,这只皮鞋是刘祁的!她记得刘祁当时花了一天的工资买了这双鞋,只是为了跟自己去动物园,而后一直舍不得穿。自己当时很鄙夷地看了看那双鞋,说“长的真俗”。现在它为什么躺在这里,难道刘祁来过这里,可是他为什么弄丢了这只鞋呢,另外一只也丢了吗?
她说:你是刘祁?
那只鞋:“我是刘祁的鞋”
向星星:刘祁在那里?
那只鞋:“在你肚子里,哈哈哈”
那笑声一只持续着,像一段没有播放完的音乐一样。
向星星相信这是她听到过最难听的笑声,她说:你这个恶魔,我要杀死你。说着她一把抓起皮鞋扔出很远,那笑声也寻迹而远。
难道,真的是那只皮鞋在跟自己对话?向星星荒唐地想要把它捡回家,以此来代替她此时无助的依靠。她相信,如果捡回那只皮鞋,那么另外一只也会寻找它回来,两只鞋都回来了,那么刘祁会不会回来?于是,她就真的去寻找那只鞋了,她扔过去的那片林子里,树木更茂盛,叶子更翠绿,虫子叫唤得更幽琢,黑暗的地方更黑暗,她弯下腰,对着那片漆黑的林子里问道:“你在哪儿呐”?
出来我带你回家!
我帮你找回你的伴侣!
我还可以让你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上。
黑暗深处的那只鞋子又哈哈地笑起来,笑得好像很难受,在捂着肚子,软塌塌的差得笑不出声了。
向星星:你笑什么?
那只皮鞋:“你拼不齐我你带我回去做什么”?
除非你把我拼好,拼不好就捏,捏不好就用胶水。
向星星:你鞋底破了吗?
那只鞋:我破了!
向星星:你不就是鞋吗?
那只鞋突然怒了,它吼道“老子是邢巧”!
向星星一下就醒了,她满头大汗地望着屋顶,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想梦里的鞋子,确实是刘祁新买的,但是后来它又说它是“邢巧”向星星不愿想下去了,这个梦简直就是一个无厘头。
她发现自己躺着有点挤,她朝着外面挪了一点,发现外面有人,她又往里面靠了靠,发现里面也有人。她刚刚平息的心一下又沸腾了,床上躺着三个人?
一个是蓝静,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刘祁?
邢巧?
那只皮鞋?
她不敢去开灯,她躺在两个人中间如果起床两个都会被她吵醒,背后湿湿的,她知道渗汗了,她强忍住了恐惧,仔细听它们的动静,它们都在安静地磨着牙,应该是睡得很沉。也可能是其中一个假装睡得很沉,假装磨牙,也可能两个都在伪装,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睡着的。
房间里好像有风吹进来,窗帘在缓缓飘动,黑黑的影子也故意发出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