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涯自己反而不坐，身子倚靠在一张办公桌边，双臂抱在胸前，一边仔细听，一边认真思索着。
当老黑讲到慧子拿出一本三国演义，之后程浩便用日语给慧子翻译书中内容时——
李涯打断老黑：
“他们用日语说话时，有没有提到三国演义里面人物的名字？比如董卓？曹操？刘备？日语你听不懂，中国人名你还是听得出来的。”
老黑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我好像听到了赵汉山局长的名字。”老黑补充。
“这可就怪了？”
李涯身体脱离办公桌，在老黑面前来回踱步，思忖片刻后，他立住脚，冷笑道：
“翻译三国演义，而没出现书里人物的名字，倒出现了赵局长的名字。不是很奇怪吗？”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慧子小姐确实是一边看着书上的字，一边听他讲的，而且还听得很认真。”老黑说。
“不，不，没有这么简单。”李涯摆了摆手，“你不了解日本女人，她们一旦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就会傻傻地犯花痴。”
他接着说：“就会配合他演戏给你看。”
“哦，是吗？”老黑一边认真回想，一边思忖着每个细节。
作为一名资深特工，他的观察力不容轻视。
“对了，那本《三国演义》是油印本，很少见！”老黑想起来了。
“油印本？”
“对，不是铅印的，那字体一看就是油印的，现在很少看到这种油印的印刷品了。”
“还有什么特征吗？”
“封面上好像写着华夏书局出版。”
“要是再看到同样的书，你肯定认得出来吧？”
“肯定的。”
“好，你今天说的很有价值，你继续说下去！”李涯鼓励他。
“是！”
接下来，老黑又将慧子打电话给他叔叔，然后慧子和程浩就去了日军的靶场，再后来，赵汉山局长匆匆赶过来，让他先回局里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李涯听完老黑的汇报，双臂环抱在胸前，默默地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思索着。
邮差交代的那天上午，程浩去见了慧子。
当然，不是特意去的，是赵汉山交代他去的。
之后，自己带人去一家书店抓捕军统地下人员时，扑了个空。
今天，慧子拿出一本油印版的三国演义，程浩马上用日语跟她边看书边交流。
油印版三国演义？书店？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程浩说是给慧子翻译书，却提到了赵汉山局长。
接着慧子打了她叔叔小林觉的电话，然后他们就去了日军靶场。
接着，赵局长也赶过去了。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李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
“走！”李涯思忖了一会儿，一边招手示意老黑跟他走，一边抬腿就往外大跨步走。
“去那家书店吗？”老黑紧跟他身后，轻声问。
“是的。”李涯点了点头。
就像一个狡猾的猎手，苦苦追踪一头猎物，终于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对方的足迹。
他瘦削脸上一双阴鸷的眼睛露出些许兴奋的光芒。
到了鼓楼区三味书屋。
大门开着。
行动队安排了几个队员冒充老板，作出一副正常营业的样子。
蹲守在书店里，守株待兔。
开始几天，陆续有顾客进门。
他们带了几个可疑的回来，审了几天，也没审出什么名堂。
渐渐惊动了附近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没顾客光临了。
李涯也觉得没什么价值了，正准备撤走蹲守在书店的队员。
此刻，几个守在店里的队员没啥事，无聊之极，这伙人又不喜欢看书，就拿只凳子当桌子，围着打扑克牌。
一边打牌一边抽烟，整个书店乌烟瘴气。
见李涯进来他们赶紧起身，慌忙将扑克牌收起。
李涯不抽烟，更不打牌。
他闻到呛人的烟味，眉头紧皱，伸手在鼻子下象征性地扇了扇。
几名队员起立立正列队站在他面前，正准备挨顿臭骂。
李涯对下属管教还是很严厉的。
但李涯这次什么也没说，直接交代任务：
“去！翻遍所有的书柜、书架，把《三国演义》的书全部找出来！”
这几个队员虽然文化程度都不高，但三国演义四个字还是认得的。
三国演义，中国名著，耳熟能详，中国人谁不知道？
大家虽然不知道李涯为啥光找这本书，但没挨骂个个窃喜。
就都跑过去，各自去书架和底下的存书柜子里，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七八本三国演义丢了出来，摞在柜台上。
老黑走过去翻检这些书。
他朝李涯摇头。
“接着找，仔细找，一本都不能漏掉！”
李涯站在旁边盯着几个队员，催促着。
他分析，如果这本书是某种暗语。那就绝不只一本。
起码得有几本备用。
不然被别人买掉了怎么办。
队员们翻箱倒柜，弄得书架上下，地上，到处是书，一片凌乱。
“咦，这里有个夹层！”
一名队员翻找底下的书柜时，看到有块隔板离底部更高些。
仔细的拨弄这块板子是可以抽出来的。
夹层里有一本书。
“是不是这本？”
这个队员觉得有名堂，举着手上这本书跑过来问。
老黑接过来一看。
可不就是本，油印本，三国演义，华夏书局出版。
“队长，是这本。”
李涯伸手将这本三国演义拿过来翻了翻。
这种油印版的书本确实很少见。
李涯心想：难道真的是程浩，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嫌疑是挺大的，但是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光凭慧子有一本油印本的书，三味书店也有一本相同的书，还不能直接认定。
除非，慧子小姐亲口承认，那天程浩让她来这里买了这本书。
虽然这也并不能直接认为程浩就是通风报信者。
但那样嫌疑就进一步增大了。
因为程浩在这样一个非常的时间，派慧子和三味书店的军统人员有过接触。
那就有传递信号的机会。
但是自己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审问慧子小姐啊。
她不仅是日本人，还是朝日新闻的记者。
更是日本驻金陵总领事小林觉的亲侄女。
还是日本株式会社的大财阀，为日本生产大量战时物质的大金主、大资本家的千金。
给李涯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去冒犯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