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四十分,小林慧子走进了三味书店。
“老板,我买一本标价22元的民国22年华夏书局油印版的三国演义……”
她用生硬的中国话对着店里的老莫说道。
这不是程浩和我约好的紧急暗语吗?
老莫陡然一惊,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从她的衣着和神态以及口音来看,很像日本人。
“你是……日本人?”老莫试探地问,饶是久经地下工作的他,突然遇到这个情况,声音有些颤。
莫小雪也听到了慧子的话,站在旁边,脸色有些发白。
“是啊,你们怎么啦,有这本书吗?”
慧子不解地问。
“哦,有的,我的意思是:这本书是文言文,您是日本人,读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
老莫恢复镇定,从书架上取出这本书。
“没事的,我是帮朋友买。”
“您朋友,是中国人吧?”老莫将书递到慧子手上。
“是的,程桑是中国人,但是日文也很好。”
慧子客客气气地用生硬的中国话答道,递给老莫22元,接过书转身走了。
果然是程浩!
老莫和女儿莫小雪对视了一眼。
有紧急情况,必须先撤离!
“小雪,咱们赶紧撤,你先去安全屋等我,我去见过程浩问清情况再过来!”老莫急忙关上店门,招呼女儿赶紧走。
他们来不及收拾,迅速从后门走了。
店里没有任何组织上的文件物品,这些东西平常就会随时销毁。
在金陵城里他们还有一外安全屋,除了他们父女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生活物品安全屋里都有。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贪恋任何物品,必须马上走。
拖延片刻,换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书店后门是一条狭长的巷道,人少而隐蔽。方便撤离。
父女二人从书店后门出来,贴着两侧墙壁走,穿过窄巷。
从巷子出来,左边是大片鳞次栉比的民房,右边一条路通向大街。
“爸,你小心!”莫小雪站在路口,眼神充满担忧,望向父亲说道。
“你快去,路上小心。不用担心我,我弄清情况,马上回来,切记,呆在那里等我,不要出来找我!”老莫朝女儿使劲挥手。
小雪跑进了左边那一大片民房屋落的巷道里,又立住了,回头望父亲。
老莫站在原地,使劲挥手,让她快走。
目送女儿走后,老莫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他要去紧急联系点与程浩会面。
此刻,程浩貌似悠闲地坐在茶馆喝茶,内心实则非常紧张。
九点五十五,一个人影闪进了茶馆。
正是施展了易容术化装过后的老莫。
他戴着一幅金边眼镜,下唇粘上了一缕胡须,原本草木稀少的头上戴了浓密的假发,身上换上了一身老式长袍。
若不是程浩对他的身形特别熟悉,还真是一下子认不出来。
到底是军统老特工。
老莫并没有和程浩相认,而是径直坐在程浩邻桌位置上,招手点了一碗茶。
程浩掏出一包老刀牌香烟,抽出一根,拿出一盒洋火柴,点了烟,将火柴盒啪的丢在桌上。
“这位兄弟,借个火?”老莫嘴里叼了一根烟,伸手向程浩借火。
程浩不答话,抓起火柴盒,朝他扔过去,扔到了他的桌上。
老莫抓起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刷”的一下点燃了。
他左手抓着火柴盒,右手拈着燃着的火柴,形成一个半圆,嘴凑过去,将烟头伸到半圆里的火柴上,把烟点着了。
火光扑闪的那一下,老莫看到了火柴盒上用隐性药水写着八个字:
“邮差被捕,恐已叛变”。
隐性药水遇热显影,过后又消失不见。
老莫若无其事地将火柴盒扔回程浩:“谢了!”
他大口喝了这碗茶,起身付了钱,头也不回,出门大步流星走了。
程浩松了口气。
老莫是自己在金陵唯一的联系人。
他父女安全,自己也安全。
此刻,鼓楼老莫父女的三味书店,已被行动队的人团团围住。
李涯亲自带队。
邮差特别交代,这个书店是个重要联络点。
所以首站李涯就来到这里。
当他看到书店大白天关着门时,就感觉不妙。
队员们持枪踹开大门,蜂涌而入,书店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一番搜查下来,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唯一能证明的是:邮差是真供,不是假供。
李涯留了人守在书店里,照常营业,排查接下来每一个进店的人。
然后再赶往邮差交代的其他联络点抓捕。
老莫离开茶馆后,程浩又坐了半个多小时,付了茶钱,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他先到安保局露了一下脸,然后回自己的“家”——能仁巷里面的那栋三层楼房的三楼。
从安保局步行回去约十五分钟。
能仁巷鳞次栉比的房屋里住了许多居民,中饭时分,家家户户都生火炒菜,胡同里充斥着油烟味道。
程浩走在胡同里,鼻子闻到浓浓的油烟味道,虽然很呛人,但感觉很“生活”。
“哗”的一声,有人出门倒水,将一桶脏水泼到路上,溅到了他的裤筒上。
“对唔起……”那人望着他正要道歉。
认出是他后,那人将道歉的话缩了回去,转身回屋,啪啦一声紧闭上了门。
程浩还没走多远,听到背后传来小声的骂声:“狗汉奸!”
程浩心内苦笑。
回到自家楼房门前,走进一楼门厅,张根生老婆正在厨房炒菜。
他家大儿子在厅中一张小方桌上写作业,小女儿在地上玩耍。
张根生家住二楼。程浩住三楼。
一楼是公用部分,厨房、卫生间都在一楼。
这栋三层的小楼房是安保局的产业,分配给员工住的。
在这之前,应该是某个已死于战火或外逃的金陵原住民的产业。
“小程回来啦,要不一起吃?”
张根生老婆系着围裙,两只手分别端着一个菜从厨房出来。
“快去洗手,吃饭!”她将两盘菜放在儿子写字的小方桌上,踢了儿子一脚。
儿子跑去了。
“不了,我上楼上弄碗面吃。”
小方桌上一盘辣椒炒蛋,一碗小葱伴豆腐。张根生顶着一个汉奸帮凶的骂名,薪水也不高。
没办法,他有家有儿女。
还是自己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程浩踩着吱呀的木制楼梯,回到三楼自己“家”。
是两个一般大小的房间相连的套间。
这栋楼的楼房比旁边几栋要高些,虽然都是三层。
里间卧室的墙上开着一个窗户,程浩开窗就看到相邻房屋的屋脊。
他在窗边靠墙摆放了一只炉子,又从楼下接上来了自来水,常常自己煮碗面对付一餐。
弄好面,他坐下来一边吃着,一边思索着后面该怎么办?
老莫跑了,跑得那么及时,却又是那么匆忙。李涯肯定会想到,是有人通风报了信。
他一定会排查,会不会想到是自己?
老莫是自己在金陵的单线联系人,他走了,自己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按之前的约定,老莫如果转移了,会到玄武区重新开一家店,建立一个新的联络点。
自己如果有机会,要去寻找老莫的新联络点,和他重新接头。
如果自己有机会去重新接头,而迟迟不去,按军统的规矩,视为自动脱离组织。
对脱离组织的人员,要处以家法。
所谓家法,就是处死,甚至累及家人。虽然自己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家人。
在临澧特训班时,前三节课就是灌输这些思想和纪律。
现在,自己正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