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大槐树,被自己捅了几刀之后,它有几根树枝已经耷拉下来。
但依旧生机勃勃,底下黑褐色的树根蠢蠢欲动,枝头绿叶葱葱,槐花飘香。
还得是你呐,隐藏得够深的。
这几日在树影的陪伴下割草,丁飞甚至将它当作一位老朋友,和自己一起守护着村子。
现在才明白,你竟然也是魔物。
还是一头大魔物。
丁飞握着刀,啐了一口血沫,决定给它来一个斩草除根。
大槐树似乎觉察到危险,树冠不停摇晃,树根缩了回去。
丁飞提着柴刀上前,深吸一口,朝着根部重重砍了一刀。
每砍一刀,便要重重地骂上一声。眼前木屑纷飞,丁飞眼里快要渗出血来。
……
大晏王朝,徐家。
徐光年上前几步,脚下忽然一软,重重摔在地上。
他强撑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将自己儿子抱在怀里。
徐幼脸上罩着一层黑气,俨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刚还喜气洋洋的徐家,像是笼罩了一层阴影。明明太阳依旧挂在高空,可人们身上却觉不到温暖。
大家待在这里,只觉浑身不适。前来贺喜的宾客,也是藏龙卧虎。
便有人擅长望气之术。
他们看到,徐家偌大一座宅院,却冒出了煞气,那冲天而起的气运,正被煞气一点点淹没。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已有人悄悄远离。
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徐家,忽然变得冷清起来。
还未过门的新娘子已经被娘家接了回去,你们的儿子生死不知,自然不能让掌上明珠守望门寡。
徐光年只感觉千头万绪,心乱如麻,本来好端端的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老爷,老太爷让您赶紧去一趟。”
“哦哦。”
徐光年恍然大悟,徐家现在的当家人是徐光年的父亲徐茂祖,有他在,徐光年心里便有靠山。
他急匆匆跑到内宅,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惊讶地发现,除了自己的父亲外,其他几位堂叔堂伯都在。
他们都是真正的老古董,年纪最小的也有一百多岁,脸上皱纹堆累,头发都快掉光了。
“老爷,不好了,良少爷在青楼的时候,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老爷,大事不好,齐少爷乘船时掉到河里淹死了。”
“老爷,小夫人难产,孩子没有保住。”
“老爷……”
徐光年脸色铁青,一连串的坏消息让他如遭重击。一天之内,徐家年轻一代的子弟几乎都突遭厄运。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鬼,徐光年是打死也不信。
这时,他忽然发现,徐茂祖一张脸苍白如纸,忽地吐出一口血水。
“父亲,你……”
徐茂祖虚弱地摆摆手:“咱们徐家的根要断了。”
徐光年心头一酸,道:“就连幼儿都只剩下一口气,怕是要不行了。”
“咯咯咯。”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徐光年扭过头来,发现这是徐家一辈子没有嫁出去的姑奶奶,如今也有一百多岁。
“报应,都是报应。”
“闭嘴。”
徐茂祖重重喝了一声,呵斥道:“再敢胡说八道,把你舌头拔了。”
徐家的老姑奶奶吐了吐舌头,像是在撒娇似的,可算上她如今的年纪,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徐茂祖冷哼一声,道:“把幼儿搬到我屋子里来,我想办法护住他的性命,若能想到办法,他还有救。”
“咳咳。”
屋里几位堂叔伯有些不乐意了,这个时候,凭啥只护住一个人,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亲孙子。
“诸位,莫要吵了,从村子离开之后,吵了一百年,还没有吵够嘛。再吵下去,大家都得死。”徐茂祖重重地敲了敲拐杖。
“哼。”
“死就死,早活够了。”
“耍什么威风。”
……
徐光年一头雾水,他道:“爹,你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茂祖叹了口气,声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回荡,半晌,他的声音才响起:“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咱们徐家,并不是黎阳本地人?”
徐光年点点头,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徐家是从外地迁来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拳一脚,经过数代人的努力,打拼出如此家业。
“你有没有觉得,徐家的事,做起来特别顺?”徐茂祖又问。
徐光年一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其实早有觉察,从小到大,他读书也好,修行也罢,都是一碰就会,一学就精。府中的子弟总是可以找到最漂亮,最贤惠的老婆。总能找到最赚钱的生意,便是晒衣服晒粮食,也总是能碰到好天气。
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红运当头。
徐茂祖叹了口气,道:“这红运不是咱们的,是咱们的老祖宗借来的。”
“借来的?”徐光年从不曾听过这种隐秘,一头雾水道,“借来的,谁肯借给咱们?”
徐茂祖摇摇头:“借来的总不是自己的,总有用尽的那天。看现在这个样子,是有人要咱们徐家断子绝孙。可是,会是谁呢,村子明明已经没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茂祖嘴角缓缓有血水流下。
徐光年垂着头,在听罢家族的隐秘之后,徐光年心头大骇,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徐家不能倒,自己的儿子不能死。
既然问题已经出现,必然要解决问题。
……
……
荒村。
丁飞一刀一刀,手腕都肿了起来,他似乎都不曾发觉。
在他的刀下,一根根树根被斩断。
【你获得了30天道行】
【你获得了30天道行】
……
身周的白雾越来越淡,头顶的槐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纷纷黄叶落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道。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远山出现敲锣声。
这时,忽然砰的一声,树根处整个爆开。
眼前几人合抱都搂不过来的槐树,连根而断,原地出现一个大坑。
在大坑深处,有一具具干净的白骨。
这时,丁飞看到,村前的石碑因为震动的缘故,上面的青苔和黑泥剥落,本来模糊的两个字变得清晰起来:
丁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