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神明灵的效果,只要碰到道偶就能消除它身上的炁线,进而令其失去行动能力。左玄一倒不意外无根生能毁掉道偶,他只在意无根生这么做的目的。
“不用这么看我,我只是来送他一程罢了。”
无根生看了眼地上的莫离尸体,脸上无悲无喜。
“莫离这人有实力,也有能力,但是活得很拧巴,觉得自己该死,但是又不想死的这么普通。
去年,也可能是前年,我替一位江湖小栈的前辈送了终,助他解开了困扰他一辈子的心结。
莫离听说了这事,就寻到了我,让我度他。我候了两个月,终是候到了这次机会。”
无根生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尘土,站起身跳下铁劳台,“莫离死了,我也该走了……”
他径直走向城门,槐娘布下的禁制留不住他,城门上的炁接触到他的身体后就阵阵散去,无根生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左玄一的视野中。
在他走后,左玄一也跳下戏台,与无根生的相遇比他预料的要早一些,但也不影响什么,反而让左玄一多掌握了一些无根生的行动轨迹,这也有助于他日后解决甲申之乱和二十四节谷的难题。
左玄一摇摇头,将繁杂的思绪抛开,重新将目光聚集在最后的戏台上。铁劳关已被无根生破掉,现在拦在左玄一面前的只有这心谷台了。
他穿过戏台四周烈火,踏步上台。
穿过火墙的瞬间,台内情景清晰的呈现在左玄一面前,却见这心谷台上并不像其余几座戏台一样有道偶把守,唯有中央的一颗炁团不断波动。
这炁团极富规律的跳动,收缩膨胀之间,海量真炁便输送到阳璞城的各处。
这便是阳璞城的心脏,也是槐娘收集了几十年的真炁所在。这炁团被她放在心谷台上,用于维持阳璞四关的存在和城内众多人偶的运转。
左玄一似有所感,他将一身真炁尽数聚集在右臂之上,踏步上前。逆生三重的莹白炁芒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升腾而起,就连脚下的戏台也因为他沉重的步伐而微微颤抖。
行至近处,左玄一屈臂回伸,四周的一切忽然安静到极点,这是将全部心神都聚集到这一击之上而带来的效果。
须臾,左玄一动了,他手臂挥出,越过层层炁浪的阻拦,宛若海浪般倾泻而出,手肘之后的透明炁场更将这一拳的威力又提高了几分。
轰!左玄一的全力一拳砸在了炁团之上,恐怖的冲力将左玄一身上宽大的道袍震得猎猎作响,他脚下的戏台也被踏出两个坑洞。
那团浓郁真炁仿佛被捶打的面团一样凹陷,破开,而后碎裂。
积攒了数十年的真炁全部爆开,仿若海啸般喷涌而出,这些真炁以心谷台为中心向阳璞城的各处散去。
首当其冲的左玄一感觉自己处在了海啸中心,磅礴的真炁不要钱一般的扑来,要将他的身体压垮。
左玄一护住面部,用逆生三重硬抗这真炁冲击,但这浓郁的真炁带来的却不止是简单的冲击,更有无尽的压力施加于左玄一的经脉脏器,近乎野蛮的推动着他体内的炁行。
他现在每抗住一秒,就抵过一个时辰的苦修,但这“恩赐”却让左玄一苦不堪言。
他体内的经脉血管不断被这外来的真炁冲击而撕裂,又被逆生三重修复,这过程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提升,却也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
不能再硬撑了,左玄一迅速做出判断,这炁团内的真炁散尽还要许久,在那之前他就会先撑不住。
左玄一用倒转八方将自己笼罩,透明的炁场稍微减弱了些外部的冲击,而后他调动体内虚炁,尝试用虚炁包裹住体内各处经脉。
虚炁虚无缥缈,近乎本源之炁,对内脏的负荷较小,即使被压动着运转也不会带来太大的损伤。
但虚炁的数量不多,左玄一也不知道是否能成。他勉强护住主要的经脉之后咬牙散去快要撑不住的倒转八方,冲击袭来,虚炁被推动着高速在左玄一经脉内运转,但他身上的疼痛感果然大大减小。
能行,左玄一明显感受到身体的损伤在慢慢消除,而虚炁也在这恐怖的冲击中不断增量。
许久,炁团内的真炁终于散去,左玄一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而阳璞城却突兀的震动了一下,左玄一观望四周,却见这城内的无数戏台同时抖动起来,一阵木头摩擦的声音响起,点点黑影从戏台子底下钻了出来。
离的近了,那些黑点也看的更清楚了些,花面木身,身着戏袍,却是一个个人偶挤了过来。
这人偶的数量又何止数千,眼见这壮观的场景,饶是见多识广如左玄一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好一个万偶楼,槐娘起这名竟不是用的虚数。”
他之前还在疑惑槐娘是靠什么吸收的炁,原来她早就把人偶藏在了阳璞城的戏台下面,也就是说,这城内有几个演家,就有多少个人偶。
这些人偶起身高喝,“炁灭孽火,铁劳心谷,阳璞关破,即蹬高台!”
咚!震天鼓声响起,三个身着戏袍的杂戏小生敲起身前巨鼓,那鼓声奇大,竟能盖过这些人偶的高喝之声,传遍整个阳璞城。
凡是被这鼓声接触到的人偶,面部与身上的服装都开始缓缓变化,看款式,当是五十年前的服装。
是那三个愚匪,他们跑了一半又赶回来了,这手段奇异,竟能影响人的心神,改变他们所看到的世界。
左玄一识破了他们的手段,但却没有用老天师给他的清心咒解开这幻象。而是静静看着这场春秋大梦的到来。
咚!咚咚!鼓声停歇,再睁眼时,左玄一已经站在了“人群”中央,他们鼓着掌,叫着好,等待着这闯过死关的年轻人摘下那头顶灯笼。
左玄一抬头,在那里,一个略显清秀腼腆的后生正挠着头看着自己,从所穿衣物上看,该是五十年前的安槐生。
左玄一伸手,那年轻人跟着伸手,他们共同触碰到了那头顶灯笼。
“咸丰十年,安槐生破得死关,入住阳璞戏楼~~”
远处,有红衣小生敲响手中锣鼓,将这喜讯带给城内每个人,台下的上万看客齐声叫好,这声音震天,这声音虚幻。
而高楼之上,槐娘早已泣不成声,那绝美的道偶走过来,冰冷的臂膀环住她的脖颈,妄图给她带来些许温暖,二者不发一言,久久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