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政在建阳城内最大的粮仓门外不安地踱步着，突然不甘地将脑袋探进去看了看，见里面空空荡荡，已是没剩多少粮食，只好无奈地将头又缩回来。
与李弘冀猜测的一样，连年征战导致储粮本就不怎么丰富的建州雪上加霜，即使吴成义从福州带来了一些粮食，也只能勉强支撑上下将近四万军士吃一个月，现如今一月已到，王延政马上就陷入了无粮的困境当中。
“陛下。”统计粮仓内剩余粮食的官员从粮仓中走了出来，对着王延政说道：“仓内已无多少余粮，估计只能够在供大军吃上三四天就会消耗殆尽。”
三四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王延政脑海中轰然炸开，他是做好了缺粮的心理准备，可也没想到这缺粮会来得如此迅速，竟然只和他相隔三四天的距离。
“城中……”王延政朝着身后的建阳令问道：“普通人家里可还有余粮。”
建阳令犹豫了一下，回道：“启禀陛下，一月前杨仆射出城时，就已经在城内大索过一匹粮食，导致之后百姓饿死者甚多。现在又过了一月有余，人多嘴杂，怕是挖地三尺，都不见得能找出一石粮食来了。”
“这样。”王延政脑子里很快有了主意，“你派人去将这些饿死之人的尸体收集起来，去骨剁成肉沫，伪装成猪肉，当做军粮给前线将士送过去。”
“这……”建阳令听了王延政的命令，瞬间神情大骇，跪伏在地，声音惊惧，“请陛下三思啊！如此做法，天怒人怨！”
在古人眼中，尸体本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别说是吃人肉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了，那是损伤自身功德的事情。
王延政当然知道，但这是没有办法当中的办法，他绝不容许自己明明统一了闽国全境，到头来却为唐做嫁衣，换言之，他绝不允许自己在这场与唐的大决战当中败北。
万余兵力，对唐来说，丢了可能是在手臂上划了一刀的小伤；可对闽来说，就是断掉一整条手臂的大伤。
他眯起了眼睛看向跪在地上，身体颤抖的建阳令，声音冰冷：“你确定？”
建阳令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了，但他还是坚持道：“此举不似人君所作，请陛下三思啊！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哈哈哈哈哈哈！”王延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在这群大臣面前展示他身为皇帝，以至于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威严。
伴随着一阵冷风飘过，大笑戛然而止，“带下去，砍了。”
听了这句话，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建阳令终于忍不住哭了，他不管不顾地大喊道：“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做啊！此举……”
话语声突然停住，建阳令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低下头，神情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从自己胸口穿透过去的长剑，又看了看手握着剑柄面无表情的王延政，身子向后一倒，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王延政拿着染了血的长剑，气势凛然地扫过跟随在他身后的大臣们，随意指了一个：“就你了，你来办这事，如何？”
被指到的那人吞了口唾沫，建阳令拒绝之后被直接杀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由不得他不答应，于是他只好说道：“臣，遵命。”
“哼。”见自己的想要的效果达到，王延政随手将那柄沾上血的长剑丢在一旁，长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将‘军粮’送过去的同时，告诉杨思恭和陈望，让他们不要在龟缩着了！马上对唐的军队发起进攻！”
……
……
建州军主营之中。
杨思恭和陈望对着面前这用稻草胡乱包起来，甚至还在往外渗血的碎肉观察良久，然后又互相对视一眼，再把目光重新移回这团碎肉上。
陈望率先开口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强烈的不确定和不敢相信：“这不会是……人肉吧？”
“唉~”杨思恭叹了口气，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股子味道他见多了，面前这团碎肉，恐怕确实是人肉无疑了，他闭上了眼睛，“确实是。”
“这……”陈望的神色满是质疑，甚至语气之中也带上了一丝诘问，“陛下所送军粮，怎么会是人肉？莫非是有小人从中作梗？”
杨思恭摇了摇头，说道：“必是陛下之策。陈将军也不想想，城内粮食本就不多，每天还要供四万余人吃喝，能支撑一月有余，已是不错了。”
“像陛下所说的，我们必须得进攻了。”
“这怎么行？”陈望听见杨思恭要主动出击，下意识地反驳道：“江淮兵强马壮，若是我军主动进攻，露出了破绽，岂不是只能败亡？我国安危，在此一战，必须有万全之策，才可出击！”
听了陈望的话，杨思恭瞬间变了脸色，他是王延政坚实的拥趸，靠着曲意逢迎，刻意奉承才爬上仆射这个位置，要是放在武则天时代，他妥妥地就是“北门学士”那一档的存在，又有另一个外号，叫做“幸臣”。
杨思恭不通兵士，他只知道王延政派人过来催促，定然是城中粮草严重不足了。
无论是从遵从上命，还是其它的角度来说，他们都不得不出兵了。
“唐军深入，主上夜不能寐，提心吊胆，委将军以大任，现在唐军数量还不到我军的一半，如不速速出击，徒然消耗粮饷，试问你怎么对得住主上呢？”
看到陈望似乎还有反驳的意思，杨思恭紧接着又诘问道：“难不成陈将军，真的想让将士们尝一尝人肉的滋味？”
“这里面，会不会有他们的家人？”
陈望终于没有话说了，默认了杨思恭主动出击的策略。
他阴沉着脸，一拳重重地砸在案几上，力量之大，让桌上的那团碎肉都震了一震。
“我们省吃俭用，军中正常的粮食还剩下一些，够将士们再吃上了几天了，让人把来送军粮的那个小吏羁押起来，人肉都寻个地方，就地掩埋了。”
“过两天，找个午夜，偷袭唐军就是。”
杨思恭见陈望已经答应了进攻唐军，其他的事情也就无伤大雅，随他去了，当即答应了下来。
ps：这场战争，谁会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