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凝瑶素手捻起那一块刻着“垄前后,从左右,莽上下,香夜昼(打一字)”的木板,苦思冥想很久,依旧是不得其解,她把木板拿给一旁的丫鬟红莲看,柔声问道:“阿莲,你可有想法?”
“小姐。”红莲嘟了嘟嘴,埋怨道:“你怎么老是问我这些问题,你知道的,我对这方面向来是一窍不通的。”
“多个人看,也就多个想法。”刁凝瑶晃了晃小巧的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把答案从脑海中倒腾出来一样,“集思广益,总是比一个人苦苦思索要来得好。”
“哼~”红莲骄横一声,“那商贩明知道小姐喜欢那头叉需得七个木板才得换,明明前六个木板上刻的字谜都是寻常难度,到了这第七个,难度却突然陡增,怕不是根本就没有答案,只等着小姐用银钱去买呢。”
刁凝瑶不轻不重地锤了红莲一下,语气微微有些加重:“说得多少遍了,不要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况且那对头叉本是银饰,若不设置这样一道题用来压轴,人家岂不是要亏?”
红莲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怎么办?这次出来得急,一时之间忘带了银钱,不然这对小小耳坠,早就把它拿下了,还需要在这里猜什么字谜,徒然浪费了大好时光。”
“既是如此,猜不出来,说明我与它无缘,也就罢了。”刁凝瑶用葱白如玉的手指摩挲木板凹槽的部分,貌似想从里面得到些许灵感,“可事前没有努力去猜,与它错失了,这是我自己的过错。”
“两者相比,是大不同的。”
红莲撇了撇嘴,无聊地朝着周围四处张望着,却突然发现一个分外可爱的小男孩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由得来了兴趣,问道:“小家伙,你怎么独自一人,你家长辈呢?”
不料那男孩听闻此言,竟然眼睛通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哥哥带我来集市游玩,没想到人流如海,我与他走散了。”
哭闹的声音惊醒了盯着木牌陷入思索的刁凝瑶,她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心软,将木牌递给一旁的红莲,双手将小男孩抱了起来,软声道:“不哭不哭,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李煜一愣,大哥没和他说有这茬啊,不过他通文学史,很有急智地带着哭腔回答道:“我叫李二郎,我哥哥叫李大郎,我们是城外黄门庄种地的,正值春夕,母亲让大哥带我来城里游玩,没想到……没想到……”
黄门庄?刁凝瑶听说过这个庄子,是皇庄。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考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从嘉!从嘉!”
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俊俏男子从人潮中挤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小厮,两人迅速地跑到了她的面前,对着她怀里的男孩训斥道:“从嘉,你乱跑什么!集市里人潮汹涌,你一个幼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要是出事了,我回去怎么和母亲交代?”
从嘉?不是二郎?刁凝瑶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什么李二郎加上面前的李大郎,兄弟两身上的衣袍都不是寻常料子,再者两人皮肤白嫩,哪里半分整日在田里耕作的庄稼人的模样?
情知自己被骗了,刁凝瑶倒也并没有慌张,反正这里人多眼杂,谅这两人诡计多端,怕是也无处驱使,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人能耍出什么花招?
于是她配合地说道:“李公子莫急,令弟方才与君走散,也是慌张得很,如今想必已经知错了。”
李弘冀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弟弟卖了个精光,仿若此时才发现刁凝瑶一般,说道:“还要多谢姑娘大恩,有任何要求,力所能及之下,在下绝不推辞。”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红莲也瞧出了这两兄弟的不对劲,顺手把手中的木牌塞到了李弘冀的怀里,“你若能猜出这字谜,便算是帮了我家小姐。”
刁凝瑶一惊,想要阻止,但来不及了,李弘冀已经拿起木牌端详了起来,他瞄见上面的内容,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穿越之前他除去史书,也多爱钻研一些偏书杂书,这个字谜,恰好某一本书上正记载过。
看了两眼,李弘冀将字牌用手攥住,笑着说道:“侥幸,已得答案。”
红莲一脸不信,她家小姐从小熟读文书,诗文书画无不精通,就这都看看足足了小半个时辰都没看出答案,你一个种地的能看出什么?
“是花字。”
红莲快人快语,问道:“为何?”
李弘冀双手后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垄前后,是为七。从左右,是为人。莽上下,是为草。香夜昼——何者能使昼夜香,岂不为花乎?”
刁凝瑶听了李弘冀这一番话,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字谜的谜底,还真如面前这人所说,是个花字!
一旁的红莲瞅见自家小姐的表情,知道李弘冀说得没错,于是伸出手,向李弘冀索要那木牌,李弘冀也从善如流地放在她手上,小姑娘兴高采烈跑去柜台那换奖品了。
刁凝瑶又一次阻拦不及,看着红莲的背影,贝齿轻咬,第一次萌生出了要好好教训教训红莲的想法。
“李公子,实在不好意思,阿莲不知礼数,我代她向您赔罪。这字谜本是您所答出,奖品自然也归您所有。”
李弘冀笑道:“这集市人流如此之多,却只有姑娘收留了从嘉,可见姑娘是个心善之人。况且这字谜本就是为了报恩才答,不过举手之劳,至于奖品,想必是姑娘喜欢之物,在下可不喜夺人所好。”
举手之劳?对她来说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对他来说竟然只是举手之劳吗?刁凝瑶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男子的学识产生了好奇。
她看到那小厮突然靠过去,在那李大郎的耳边细声说了几句话。
说完之后,李大郎的语气明显有些焦急起来:“不知姑娘芳名?”
刁凝瑶蹙了蹙眉头,思索半晌,还是回道:“小女名静姝。”
“静姝姑娘。”刁凝瑶瞧见对面的那男子兀地有些局促起来,说出来的话也词不达意,“长得很漂亮。我很想留下,但家里有急事相召,不得不回去。今见姑娘,偶有所感,故得一词,思来想去,不如连同那猜字谜所得物品,一并赠与姑娘。”
说完,不等刁凝瑶回复,李弘冀就一把抱走赖在她怀里的李煜,顺手把一张白纸递给了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刁凝瑶想要喊住他,但却发现人实在是太多,李大郎的背影已经隐没在重重人海之中。
她无奈,只好打开那纸张,心里想着怕不是又是什么谈情说爱的俗词。
没想到,这一看,就入了迷。
“小姐小姐,你快看这头叉,竟是个凤凰样式,那东家其他不说,这奖品做得倒是挺精致。”红莲带着奖品回来了,却发现李家兄弟二人已是没了踪影,小姐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痴痴地盯着那张白纸。
红莲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只见那上面用狗爬似的小字写着——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