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乡城的城墙并不高,只有两丈半,但城池周长却足足有七里,整体的面积着实不小。
其原因主要还是铸乡城紧靠汶水,交通便利,泰山郡、济北国、鲁国、东平国等地的商贾南北、东西行商时,经常会路过这里。
因此,这座城池也承担着相当一部分物品储存、物流转运的功能。
整座城由县寺、市场和里居三部分构成。
县寺是县令办公、居住的地方。为体现汉家威严,高高的围墙将整座县寺与其他建筑分割开来,围墙四面开门,南门为正门。
县寺内部有一道墙,将其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前边是办公区,有最为显赫、重要的正堂以及正堂两侧的厢房。后面一部分被称为县舍,是县令及家眷居住的地方。
墙中间开小门,连通前后。
但一般只有县令亲近之人才能进入县舍,譬如主簿这种门下吏。
当然了,曹昂现在并没有遇到合适的主簿。
县寺前庭厢房里,满宠坐在靠近窗户的案几旁,凝眉思索。
起初,刚答应曹昂就任刚县长时,他便预料到此行一定会面对许多困难。
但等到真正上任后,才发现实际困难远比想象中的更多、更复杂。
安置数万黄巾所引发的一系列事务,诸如粮食、住所、治安等等,已经很耗费心力了。更别提,还要操心本地的豪强大族、自耕农。
种种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满宠并不后悔。
时隔数年,再次统管一县之事,而且权限比之前更大,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面临的挑战越大,事成之后的收获自然也就越大。
正当满宠梳理脑海中的各项事务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伯宁。”
曹昂快步走进厢房,拱手道:“哈哈哈,劳烦伯宁久候,曹某来迟了。”
“子脩并未来迟,反倒比我预想的要早很多。”
满宠起身,略显恭敬地回了一礼。
按理说,满宠年纪比曹昂大不少,无需这般放低身段。
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曹昂是秩俸千石的县令,满宠只是四百石的县长,级别就高了不少。
其次,按照州牧府下达的命令,曹昂总理蛇丘、刚县两地的一切屯田事宜,算满宠的半个上级。
最后,曹昂毕竟是州牧长子,身份自然不同于一般人。
满宠固然刚正,见不得扰乱法纪的事情,但他更不是胶柱鼓瑟之辈。
“呼~”
曹昂喝下满满一壶清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方才解释道:“我想了解一下乡里的情况,就轻车简从观察了三四个乡,但......”
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情况属实算不得好。”
于是他便把一路上所见所闻,以及徐干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满宠听完,心中毫无波澜。
他见过许多更加残酷、悲惨的事情。
驱赶流民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正好说到流民,他便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简单介绍给曹昂。
此次屯田,州牧府一共分配了六万名黄巾俘虏,安置在蛇丘、刚县。
其中青壮约一万五千人,老人妇孺将近四万五千人。
蛇丘县和刚县按照六四的比例分配。
除了黄巾俘虏以外,两县还有豪右宗族约三万人,自耕农约两万人。
“当然,这个数字并不准确。”
满宠补充道:“因为战乱的缘故,乡里的吏员体系并不完整,统计起来难度颇大。”
“哪怕战乱之前,咱们拿到的数字定然也不是准确的。”
曹昂翻看着手中简牍,不在意地说道:“慢慢来,花几个月时间,总能弄清楚。”
在大汉朝,豪强隐匿人口以逃避户口赋的做法,简直司空见惯。
户口赋也就是常说的人头税。
本朝针对农民的赋税主要分为田赋和户口赋两部分。
田赋顾名思义,根据拥有的田地所征收的赋税。后世被传为美谈的“三十税一”,指的就是田赋。
不过对底层百姓而言,更为沉重的则是户口赋。
户口赋主要有算赋、口赋、更赋三种,依次是对成人征收的人头税、对儿童征收的人头税以及力役兵役。
一个成年男子为一算,一百二十钱。一个儿童为一口,二十钱。如果不愿意履行更赋,需要缴纳三百钱。
隐匿一百个成人,一年便可节省一万两千钱,对于豪族来说诱惑颇大。
尤其到了恒、灵之时,中央对于地方的掌控力越来越低,豪族隐匿人口的行为也越来越大胆。
这也是中央财政枯竭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于这其中的门道,满宠自然清楚,但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所以他也没有多聊,只是继续说道:“根据县里的账册,蛇丘县、刚县分别有大概五十、三十万亩耕地(汉大亩,下同)。目前看来,每户大约有一半的土地可以用于屯田,也就是四十万亩。”
前面的数字定然也是有水分的,不过曹昂已经懒得理会了。
他口中默默计算:“一个成人大约可以耕种十亩地,老人妇孺算半个成人,勉强够了。”
“这是人口和土地的情况。”
满宠道:“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今年的收成太差了。今年收到的赋税加上州里分配给我们的粮食,肯定支撑不到来年秋收。”
“大概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算上鱼获、瓜果、捕猎,节省着用,也至多用到来年三月。”
“粮食我来想办法。”
曹昂沉默片刻,说道:“不能因为粮食停止扩张的脚步,现在济北乃至整个兖州的流民,如果愿意屯田,都可以接收。”
满宠有些担忧:“兖州境内有不少流民,恐怕没有那么多土地可以用来屯田。”
“蛇丘、刚县没有土地,那就扩展到东南方的汶阳县!”
曹昂捏了捏眉心,发狠道:“反正鲁国无主,其疆域又大多位于兖州腹地。小小一个汶阳县,占了也就占了!还有什么问题?”
满宠微微摇头:“其他诸如安置流民的住所、翻松土地、梳理河渠的事情,按部就班即可。”
“那就好!”
曹昂站起身子,说道:“我得坐镇军营,蛇丘县的具体政务交给县丞薛悌。但薛悌年少,还要劳烦伯宁照看着。”
“此乃应有之义。”
满宠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蛇丘县和刚县的豪强们已经找了我很多次,还是得跟他们接触一下。”
“那就明天,我在此地设宴招待他们!”